程清远回到办公室，回忆着和周游的一番周旋，脑子都乱成一锅粥。

人真的是个奇怪的生物。从出生到死亡，大脑一周七天每天24小时的持续运转不间断，只有在考试和与重要的人说话的时候，它他妈的才会休息一下。

程清远不动声色的压住心绪，眉上风止，眼光却凌厉深邃。他走到洗手池上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灰头土脸，还有接近失明的右眼。

饿死了，也不知道手术室外等了一天的那傻狗吃了没有。他拉开抽屉，翻出一包葡萄糖，冷水冲了还没等完全溶解，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脱了白大褂，程医生露出禁欲系的白衬衫小马甲，袖箍和灰西裤，这套装备曾迷倒过一大波宁城医院的小护士和大学里的怀春少女。

也没往自己城郊的小公寓去，发了个微信问问程欢在哪，随即摸了摸他那代步八年的小破车钥匙回了学校。

程清远从停车场的楼梯里爬出来，往实验室的方向走。晚上没有月亮，这路很黑，两旁的路灯歪七列八的坏了将近一半。程医生在心里非常文雅的问候了一下学工处那边人的爹妈，用他敏捷的左眼辨别着光感。

他停顿了一下，隐约想起来那个叫唐雪霁姑娘就是在这里被抢的，根本就不是警方说的什么是回宿舍的路上。她被抢劫时，钱包，手机，银行卡，什么都没丢。

真的啥也没丢，劫匪压根儿就不是冲着她人去的。只丢了吴广义让她送到实验室一小管样品。

不好的预感像是他刚才发梢上的一滴汗，沿着脸颊凉飕飕的往下流。程清远掏出电话。

“喂，爸。”这么诡异的夜里，他也没大声说话，“我妈睡了么？欢欢没事，还在学校，手术也顺利。”

电话那头响起老人温和慈爱的声音：“周圆圆那事，警方怎么说？你当心，千万不要卷进去。”

“我知道。”程清远一瞥，左眼的余光扫到斜后方的亦步亦趋的黑影。他心里一惊，语气动作却丝毫不乱。

“市局的那个老局长，爸你有空多约他下下棋。老爷子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他底下的刑侦科那几个小年轻，都是较真的人。”程清远语气温和的说道，“我先去接欢欢回公寓了，周末回家。”

他挂断电话，停下脚步。身后那黑影也随之停下。

影子借着昏暗的灯光，又给拉长了，身高不输程清远，但比文弱的程医生不知强壮魁梧了多少倍。

程清远微微侧了侧脑袋。

黑影发话：“不要转头，程医生。看到了我的脸，对你没好处。”

“多谢提醒。”程医生彬彬有礼的背对他笑了一笑，“放心，我的右眼看不见。”

黑影闻言上前了一步，脚步沉重的样子，声音不大不小：“又死了一个。程医生心里过意得去么？”

“医者难自医，你说呢？”

“我这儿有医你的药，可以结束这一切。我保证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你是知道的。”黑影装模作样的叹口气，“怎么，程医生还没想好么？”

程清远又是一笑：“怎么，你们老板还不死心么？”

黑影又上前一步，进退有度还十分有礼貌：“程医生，我们老板让我带话给你：还请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到底是谁得寸进尺？这人真是不要脸。程清远背对他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

“令尊近来身体还好？”

“不要拿家人威胁我，我说过了。”程清远不悦的说道，“你们不敢拿他怎么样。”

“是的，他日可能还要有求于程老院长。”黑影幽幽的笑了一声，“那你说，你姐姐的女儿程欢呢？”

程清远的笑容猛然消失，他皱起眉头。

“我告诉你啊。”他语调平静，声音却像是被霜打过一样，“不要拿家人威胁我，我身边的人，你一个都不能再碰。”

还包括刑侦队那个傻狗。

“我不过是个传话的。老板说，只要你按他说的去做，包你岁月无恙，名利双收。程医生，我任务完成了。”黑影文邹邹的说道。并且在他身后，动作笨拙，姿势奇特的朝他微微鞠了个躬，“后会有期。”

程医生脚步快了起来，他火急火燎的想找到程欢。

十点过后，诺大的逸夫楼略显空旷，进去了便有一股令人肃然起敬的静穆。程清远声音很轻，从一楼开始，默默推开亮着灯的房门，终于在三楼电梯旁的实验室找到程欢。

程欢一身白大褂，不伦不类的自己拿针线做了个掐腰，细看瞧不出，远远瞅着就有模有样，比麻袋似的白袍子婀娜了不少。她歪着的坐在门口的小桌前，两只手指夹烟似的夹着跟笔，放在后脑勺上撑着脑袋，从后面看着，简直就是发奋图强。

程清远把心放回肚子里，轻手轻脚的绕到她桌前，才发现她桌上摊开个砖头厚的专业睡的正香，怀里还抱着个稀里哗啦响的骨头架。

程医生神色不明的看着她，想到未来的医疗事业要交付给这种人，不禁先天下之忧而忧。他附身想把骨架抽出来，防止她睡傻了再把人家骨头给摔散架了。

他这一动，程欢就醒了，睡眼蒙登的盯着他：“程老师，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