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似明非明。
屋内人,将醒未醒。
位处运河溪流静谧之处的中式大宅里,卧着数人。
金宁宇思绪沉淀,混沌之间直觉浑身疼痛,口渴异常,甚至牙关酸痛难忍,他低声呢喃:“水……”
并无人理会。
他皱紧眉宇,艰难开口:“水。”
许久,冰凉的杯壁触碰到他干涩的唇,然而迷糊之间倾倒下来的水无力下咽,就这样顺着下颚留至耳畔,湿了大片枕巾。
来人似乎也找不得法,一连两次,竟是徒劳。
金宁宇干渴异常,被迫睁开双眸,入眼的是大片昏暗的灯光,熟悉的被褥气息让他感到安全,恍惚间他企图挣扎着起来喝水。
一人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喝。”
未等金宁宇抬头判断来人是谁,清澈而温润的水已递至他的唇边,他就着茶盏将水一饮而尽。
喝干了整个杯底,他仍意犹未尽:“再续一杯。”
照顾自己的人起身离开,身上的味道陌生难识,然而金宁宇的视力似乎受损,只看清他瘦削的手指,骨节分明,记忆也混乱不清,朦胧间无法辨认来人的样貌。
不久,那人端着茶盏又坐至床沿,但却不再喂,只让他自己端着,这次的水兑着些许金银花的清香,喝完让人神清气爽。
“你是?”金宁宇终于可以开口说话。
“夏启。”
夏启?金宁宇甩了甩脑袋,昨日之遭遇犹如默片般,一段一段跳入他的眼帘:青龙咆哮,关玲珑元神自爆,郎叔身死未卜……
“你!”金宁宇怒目而视,抬手就欲召唤□□与他生死相搏。
夏启一把按住他的手,用食指在他额头一点,冰凉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他快要决堤的怒意:“你冷静一点。”
金宁宇被迫大口喘气,眼神也随即清明起来,他瞥见自己的卧榻角落临时搭了一个床,一卷少女的乌发裸露在外,床角有一个少年席地而卧,二月冰凉,他身上只披了一层绒毯,却也睡得深沉。
“这……”
“我见过不少皇族后嗣。”夏启轻笑一声,“你们倒是凶悍。”
金宁宇一愣,面对这人,不知如何应答。
“想你这屋珍藏真迹古籍万万册,竟连我是谁都不曾知晓。”夏启抬眼望向窗外,“就你这也能守一城安宁?”
金宁宇沉默不语,所幸夏启也未继续发问。
两人无话,虽然金宁宇满身疼痛,却也倔强的不肯躺着,一坐便到了日上三竿。
直到郎叔推门而入,见到金宁宇已然清醒,激动的当刻跪了下去:“小王爷!”
金宁宇盯着对方无处不在的绷带,有些感慨的回应:“郎叔,起来吧!”
郎叔用衣角拭了拭湿润的眼眶,赶忙道:“小王爷睡了整宿定然饿了,我赶紧吩咐开膳。您……”
他面向夏启,也不确定这人是否食五谷。
“也可。”夏启其实并不饿,他沉睡了近三千年,早已习惯食日月气,蓄潮汐能,但苏醒之后的这一切都十分陌生且充满新意,令他心生愉悦。
“哎!那便是两位贵人。”郎叔笑着打算退下。
此时装睡的关天流早已饿的前胸后背贴在一处,是再也演不下去,索性坐了起来:“郎叔可不能忘了我!”
郎叔愣了愣,随即乐得开怀:“好好好!”
虽是午饭,依古训只四菜一汤,但好歹几人都是劫后余生,郎叔自作主张,菜色丰富的像是现代人过节。
一张紫檀桌,龙延香侧,八道冷盘,十六道热菜,三人入座,郎叔在一旁布菜。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只是气氛沉闷,竟吃不出这琼浆玉露之味。
“这桃花酒,是将鲜桃蕊摘了取蒂,兑入虎跑泉自酿而成,配着椰丝米糕最是清甜可口,夏帝您且一试?”郎叔尊夏启为帝,可见他已然知晓夏启背后真正的含义。
夏启接过酒盏,斜睨郎叔一眼。
启,也称夏启、帝启、夏王启,禹的儿子,夏朝的第二任君王。禹死后,启通过武力征伐伯益,将其击败后继位。是传统上被公认的中国第一个帝王。
自夏朝起,商朝、周朝、西周、东周、春秋战国,秦朝、汉朝,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南汉、南唐、荆南、北汉,宋元时期,辽金夏,再至明清时期,不论哪个帝王达到辉煌如许,夏启始终是一个站在历代历朝顶端上,存在于神话巅峰的男人。
不要说金宁宇这个小小王爷,就算是皇太极在世,恐怕也是要对这位帝行三跪九叩之礼的。
被郎叔一提点,金宁宇也是极结灵智的主,放下银筷就欲起身行跪拜之礼:“请帝启恕晚辈耳目不聪之罪!”
夏启附身拦住他下跪的趋势:“不必如此。”
金宁宇内心诚恳,但强大不容拒绝的力量不容他再屈膝半分,他不禁抬眸望向夏启,夏启面色冰凉,目光极静,若不是靠得近,可以感受到对方沉稳的呼吸,就好似对方是死的。
这与昨夜那充满力量与杀气的面庞,那对似乎粹了地狱火焰,又似吞噬了浩瀚汪洋的眼眸竟无丝毫映衬。
似是感到如此盯着人十分唐突,金宁宇收回视线,起身时眼角瞥见对方扶起自己时手腕间无意露出的绷带,回忆起郎叔提及昨夜的状况,又是一阵尴尬。
“你还是像昨夜那般骁勇更得我意。”
“宁宇……”金宁宇有些口干舌燥。
“我修为只恢复了三成有余。”夏启接过话茬,眼神坦然,似乎并不吝啬与他们分享自己的秘密,“此次苏醒是我有意为之,短短百年,频频向我献祭,我倒想提前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物。现下看来,倒似乎是居心叵测之辈。”
“如果正常来算,您应该什么时候苏醒?”
夏启略作沉思:“如果他们献祭频率不再加快,一百年后。”
“所以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金宁宇斟酌之后,也向其开诚布公,“我等受领皇帝命,惩恶除奸,守护疆土,保一方平安,并没有苏醒您的打算,我与众妖、神兽也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其不惑乱人间我一概不管,然则近百年来人间动荡,妖邪作祟,记载在册的神兽也离奇消失……对此,我确实无法摸透对方目的,还请您伸以援手!”
“不知其原因我信你,”夏启懒洋洋道,“只是之前所有描述,你贵为一方王爷,会不知情?”
金宁宇并不接话,继续道:“世间动荡如斯,我恐怕无法以一己之力护天下太平。”言下之意,竟是向夏启求合。
“天下太平,与我何干?”夏启垂眸,望向手中喝干了的酒盏,郎叔适时出现替其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