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中有了蝉鸣,顺天府内清冷无比,人语声却令人不适。
老翁皆言,养安堂待他们极好,食白面精肉,寝合体棉衣,居广厦高堂,从未驱使他们干活。
王德的正房夫人与小妾跪地嚎啕,哭诉王家上有老下有小,死状凄惨。那小妾抖着手指认,昨夜吓他们的人,身量与勤王爷十分相似。
文帝命人查账册,养安堂账面清白,无可疑之处。
礼部侍郎戴世全以清廉闻名,府上从未飘过肉香。当堂以头抢地,直言要以死明志。
顺天府尹派去的探子回报,养安堂运作有序,院内并无异常。
证据链节节断裂。
谢知初有些慌了,望向李协。见他不动如山,气定神闲,心才安定些许。
二人深知养安堂用老人牟利是事实,昨夜满院壁虎腥臭之气犹在鼻端盘旋,院中老翁所述,声声泣血。可今天,是非尽数颠倒,黑白被这盛世置若罔闻,众人皆醉,醒者心惊。
文帝当众落了勤王面子,“不查清事实,贸然报案,惊动官府,你夫妻二人且禁足十日、扣俸半年,自去反省罢!”
沿途更有一些百姓情绪激动,愤懑之下,不知谁起了头,众人竟纷纷往勤王府马车上扔臭鸡蛋和烂菜叶。
谁人不知养安堂好,老百姓怕日后无人养老送终,都拿养安堂当做最后的保障。这勤王爷,以前只听说他是个不靠谱的,娶了妻,却益发狂放,不把黎民百姓放在眼里了!
谢知初歉然,“若不是我太过冲动,提议报官,咱们先去把证据收集齐备,再细细商议,想来不会这样白忙一场。”
李协帮她理了理鬓,“不必自责。他们耳目繁多,动作太快,反而暴露了事情并不简单。越是急于掩饰,背后牵扯的势力越深。咱们雷厉风行,他们自己先坐不住了。”
“可这次扑空,日后想再找证据,恐是难上加难。”
窗外传来异物击打的闷响,鸡蛋的腥腐气避无可避。伏天里倏而响了惊雷,谢知初抑郁难当,“那些老伯,竟宁愿背叛我们,也要继续在养安堂受罪。”
“昭昭日月,罪恶从来都掩藏不住。我有感觉,这案子不会就此了结。”李协道,“应是我向你道歉。”
看谢知初不解,李协解释,“今日本是归宁之日,我却带你在这当街挨百姓的骂。”
“无妨,说实话,我都忘了要归宁了。这下正好。回谢府比在这挨骂还难受。”
马车已驶出闹市,清净许多,只是车内仍显闷热。谢知初探手,意欲开窗。
李协拉住她想揭开帘子的手,“老实坐着。”
谢知初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有时你会让我想到我娘亲,有时又觉得不像,你比我娘对我还好。”
李协:“……哪里像?”
“特别细心,怕我受伤。但我娘以前见我犯错误,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特别严厉地打骂我,好像犯点儿错误就不配活着。你别笑,我练功哪个姿势不标准,我娘拿扫帚就抽过来了。”
李协低笑,“原来你对夫君的要求这么低,不打骂你便够。”
“但遇上了廉阁兄,便会渴望更多啊。”谢知初坦诚道。
勤王府一切照旧,李协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纭娘来报,落樱院内已备好午膳。
冰糖肘子,糖醋鲤鱼,荷塘小炒,清蒸槐花,辅以山药莲子粳米粥,红小豆饭。
谢知初胃口全开,吃了满满一小碗饭,又想起馋了许久的莺桃乳酪,以眼神示意纭娘。
纭娘:“奴去膳房问一问,有没有暖一些的饭后点心。夫人小日子快来了,还是少吃些冰。”
李协道,“昨夜吹了山风,不可再吃凉的。纭娘,让膳房做一道红糖姜汤来。”
谢知初:“我身体很强壮,四季吃冰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