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器神色落寞,快速地扒了几口饭,想站起来告辞。www.biqugexx.net
从小高傲的他极少揣摩别人的心思,好不容易揣摩一次,还错得如此离谱。
濂承看他神情,微微蹙了蹙眉头,站起来径直走到屋后,摘了一只木瓜,用刀破成两半,递了一半给无器。
他一早醒来,便在琢磨小公子到底在想什么,他自己有多少斤两,心里还是有数的,无器若是真要拜师,如何都拜不到他头上。北海龙族根深叶茂,什么样的师父找不到,哪怕把无器放到昆仑丘上教养,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个师父如何都拜不到他头上。
那无器打着拜师的名义,到底又是来干嘛的呢?
濂承边吃木瓜,边囫囵着说道:“唔,我想过了,你若不想回家,就先留在我这吧。”
无器一愣,拿勺的手停住了。
“但是先说好,在庐山里我们勉强算是安全的,你若要下山,一定要和我说,不要自己跑。”濂承看无器还是没搭话,继续道:“我这点道行,万万当不了你师父,不过你若愿意留在这,倒可以兄弟相称。”
以兄弟相称,这是什么意思?
濂承说完,就从屋外抬进来一张临时做的竹床,挨着书案搁在窗前,拍了拍手道:“好了,晚上你睡床吧。但我如今落魄,也就这个条件,你也别挑剔,”他想了想觉得不太准确,又补充道:“不对,就算我不落魄的时候,同样是比不得你们家的。”
无器看着濂承这一串动作看得目瞪口呆,一时失了言语,也不知当作如何反应。
直到濂承收拾完了碗筷回来,见无器还抱着那半个木瓜发愣,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窝在那张临时搭起来的小竹床上看起了他的闲书。
无器其实没有愣神,他只是觉得猜不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心里那片被春风吹过的雪坡,彷佛一刹那到了惊蛰时节,无数小虫子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酥酥麻麻地爬上枯枝,被啮咬过的树皮下露出一星点的生机。
但这枯枝到底能不能活呢?不见抽芽,只怕谁也说不好。
此刻,夜色蔓过山间,屋外都暗了下来,而屋内一灯如豆。
进退无着的小公子悄悄抬眼望了窗边一眼,昏黄的烛光落在濂承的侧脸上,勾出一个俊朗的轮廓。
濂承斜靠着读书,嘴角擒了一丝浅笑,其实他的骨相不算柔和,不知是烛光的缘故,还是因为那点笑意,此时被包裹出一种温润的味道。www.biqugexx.net无器突然觉得有点挪不开目光,他想,翩翩君子,比德于玉,大概就是说这样的人吧。
无器小心翼翼地盯了半晌,而几步之外的濂承浑然未觉,除了翻书和眨眼,几乎没动过,直到灯花炸出声响,烛火随着作响的灯花一起摇曳,两个人才一起回神。
目光蓦地撞在了一起。
烛光落在无器眼中,汪成了一滩秋水,瞳色随着灯光跳动,又躲闪又多情。濂承匆匆一瞥之下,不禁心神一荡,然而还未来得及咂摸小公子眼神里的意思,那人却已经飞速地将目光藏回了看不见的角落,神情微恼,一眼不发地翻身和衣睡下。
濂承挠了挠头,抬手一弹熄了灯,也躺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当真是老了,委实猜不透年轻人的心思。
他一向眠浅,只要不是昏迷,身边但凡有一点响动都会醒来,今天却不知为何,陷在沉沉地梦里出不来。
梦里的濂承,迷糊地躺在一片开满野花的山坡上,月色清朗,覆在他身上如同一块轻纱。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旁边并排躺了个青衣美人,面容姣好,神色安宁,唇色鲜艳,若口含朱丹。
濂承看得愣神,觉得一阵心悸。
唔,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他的手抬起来,想碰一碰美人的朱唇,猛然惊觉不妥,心有余悸地缩了回来。接着,茫然地向外翻了个身,主动和青衣美人隔开了一段距离。
濂承自忖活了两千年,碰到过的美人也算不少,粉黛朱颜、环肥燕瘦不是没见过,从来都是片叶不沾的,如今怎么突然不自控起来?
他揉了揉额角,然后盯着天上的一轮皓月,吟诵起了《清静经》。
而几步之外的无器听着一旁那人均匀的呼吸,辗转难眠。
他本想着吃过晚饭就走,却又没舍得开口道别,要不吃了木瓜再走吧,好歹木瓜能算个念想。
等木瓜吃完,看见灯下读书的身影,又想着要不多看几眼吧,况且自己也不知如何告别,等入夜后再悄悄溜走。
等真正入了夜,听着窗外已经落寞了的秋蝉和那人熟睡的呼吸,脚又抬不动了。他盘算着,一声不吭地离开终究还是显得不知礼数,反倒落了下乘,干脆明日早饭时告辞后再走吧。
而次日一早,数羊数星星数了大半宿的无器还没醒,就被濂承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