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登登……”
脆弱的老楼那静寂的楼梯走廊之间,响起了急促如风的脚步声,就连拐角处堆积如山的木桶上的灰尘,都应声在吴青飞驰的身后,热烈地沸腾了起来。---
因为吴青拔腿就往外跑去,住在他隔壁暂时休班的快递小哥可正在午休呢,被吴青吵醒后,他就趴到阳台上,朝着吴青飞奔而去的背影,破口大骂着:“吴青,你妈的,你这是敢着去投胎呀!这大中午的,跑什么跑,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后面接着的,就是一些难听至极的抱怨了。
“………我可是没有妈的孩子,随你怎么骂!”
吴青一边跑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喊着。他顶着头顶的烈日骄阳,朝向空气,高高地竖起了右手的中指。
“嘿!这死小子还来劲了……..” 快递小哥看见吴青的挑衅,正卯足了劲,准备开大他骂人的火力。
过了两秒钟,只见王姐幽幽地把头,从她家那因种满各色绿植而郁郁葱葱的阳台里,探了出来。
她圆胖的烫着红色卷发的脑袋,从稀疏的铁栅栏里伸出来,斜向上恨瞪着快递小哥:“你给我住嘴!大中午的嚎叫什么,要睡觉的也要被你叫醒了。要骂人有本事你追出去骂,我不管。在我的地盘骂你娘的,活得不耐烦了!”
“王姐你偏心………” 快递小哥挠了挠他干瘦的光膀子,上嘴唇因不服气翻得老高。
“放什么屁!还不赶紧住嘴。”
快递小哥阴沉着脸迈回室内,嘴里却嘟哝着:“…….老色女人,还不是因为他长了一张迷死人的帅脸…….我要是有那张脸,还会住在这个茅屎坑里,天天听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地……..”
“什么?! ” 王姐的耳朵大概是蝙蝠的耳朵,她在楼底下,又嚷了起来:“你刚才怎么说我的,我可都听见了。等收房租的时候,一起找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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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靠着刚才胸膛里存着的一口气,在四处流火的马路上,激动地无法停步。
跑啊,跑。
他感觉眼睛底下似乎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两颊飞了出去。
滚烫的是他自己的眼泪,一边跑,一边洒在在绵软而蒸腾着热云的柏油路上,都来不及落地,已被蒸发。
明明他住的地方,距离雷峰塔并不远,只有半个小时的跑步路程,可他却觉得像是跑了半个世纪。
他踩着他熟悉的每一条小路,心里慌得像有个小人儿在心里打鼓。
吴青如雀儿一般飞上了雷峰塔坐落着的小山峰。
原本那是一幅凝固着千年的宝塔尖顶的图画。
而这千年的图画里,总是有着一座高高耸立着的宝塔,切入天空下固定的一角。
此时,在他的眼前出现的天空固定的一角,终于不再被遮挡,而是塌陷了下去,变成了一堆梦寐以求的、真实可见的残骸。
因为在眼前和脑海里描摹雷峰塔轮廓的次数太多,连同着塔身周围的方位,每个细枝末节,都永远地刻在了青蛇的脑海里。-*---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
那幅景象,已经再也擦除不去了。
最后,不论吴青是在全国的何地何处驻留,还是在冬眠的漫长梦境里,都经常会浮现出那座岿然不动的雷峰塔。
然而,他却没有一次,曾梦见白蛇。
也是奇怪。
他在梦外注视着雷峰塔,也始终在梦里凝望着雷峰塔。
晨光、夕照、雾霭、落雪、飞花、秋枫、明月夜、暴风雨……..他见过千姿百态,随着二十四个节气迁移,一草一木都风景迥异的雷峰塔,却唯独没有见过倒下了的雷峰塔。
雷峰塔,就像一把插在青蛇心尖上的利刃,每去一回,都在提醒着他自己犯下的、所有的过错。
可他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想去刺痛自己,刺痛自己内心的卑劣。
他始终都认为,是自己的错,害得白蛇入塔。
而他的错,天地神明所回报给他的,就是绝对的无声,绝对的无境,无人,无存。
果然,自己是那么地浑噩不堪、品行恶劣、冥顽不灵.........是不是,就连佛祖都已经放弃了他呢?
佛祖哪怕是去惩罚白蛇,都不屑于惩罚自己么?
也许,就是自己的不成器,是连佛祖也不屑一顾的。所以,佛祖索性就放他在人间继续作祸,什么都不管了。
一千年,时间面对着一直在诘问的青蛇,没有解答,唯有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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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看到雷峰塔倒那残毁混乱的景象,终于才喘下了第二口气。
再不换气,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眼冒金星,双腿酸软,而且就快要把自己给活活憋死了。
此时,李娟娟那个新闻直播团队里,其他人都已经下山去了,只有两个摄影大哥,还在收拾摄像机背包,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准备扛下山去呢。
吴青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冲着一个胖一些的摄像大哥,突兀地问了起来:“大哥,我看......您是不是电视台的人?”
“是啊。”
“那,您有没有看见什么异常的人,或者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在附近?”
“嗯?你这小兄弟是怎么回事,哪有什么异常?”
“没有吗?”
“我们就是来报道雷峰塔倒了这回事的........小伙子,你是不是神话书看多了? ”
“对啊,你不会以为,雷峰塔底下,真地压着什么白娘子吧?” 另一个瘦些的摄影大哥紧跟着说道。
“哎,算了算了,没事了……..”吴青放他们走了。
两个摄影大哥见他这个年轻人神态举止异常,好生奇怪,心里都感到好笑且惊奇,一边讨论,还一边说笑着,就扛着机器走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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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喘着气,望遍了整个山野,没有白蛇的一点踪迹。
没有妖云,没有法术,没有异象。
天空蓝如洗,白云厚似羊。
只有油亮深绿的树叶,在枝头随着热风平静地摇曳,散漫地双向摆动着浑身的叶片。
还有在树梢枝桠深处躲着阳光的肥嘟嘟的小鸟,它们依偎在一起,眯着眼睛,站在枝头,俏皮地看着青蛇。
吴青现在的心,紧张地快要从高山之巅,坠落到溪涧深渊了。
他真地有种冲动,想把那些看热闹的小鸟,统统都抓下来吃了。
他下意识地吐出了蛇信子,仰着头在空气里,探嗅着四周的气味,不放过任何一个方位。
仍旧毫无白蛇的气息。
他的心忽而又跳到了嗓子眼儿里去:他就纳闷了,自己的哥哥,明明是条已经活了2000年的蛇妖,一定会嗅到气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