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白的凄厉,走在路上几乎是寸步难行。
凉玄把沈孤鸣箍在臂弯中,稠密的雪花将他大半的视野遮挡起来,黑色睫毛上覆盖一层细雪,轻微颤抖起来,好像两只扑朔的蝴蝶。
这一路跋涉,从白天走到黑夜,再从黑夜走到白日,陆陆续续下来已有三日。
直到写有“欢魇谷”三个遒劲大字的石碑闯入视野,凉玄才蓦地松下一口气,举目远望,豁然一片层层叠叠的绿海。
见终于到达目的地,枯花般浅薄的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
冷到不想说话,冻到无fuck说。
笼罩在欢魇谷四周的结界被他视若无物,方踏入一步,结界无攻自破,随之而来的是松脂的清香。
与从外面所见的被大雪覆盖之景截然不同,里边是一片林海,春暖花开,别有洞天。
空气很温暖,衣服上的雪逐渐融化成雪水,泛着晶莹的微光。
凉玄把失去意识的主角放下,一手拽住他胳膊,另一手叉着腰,一动不动缓了片刻,才一瘸一拐的往一棵苍劲老树边走去。
少年人的眉目俊朗干净,眼梢微微上挑,这本该是张带着侵略性的脸,却由于落了一头的积雪,雪水顺着脸庞肆意流淌下来,被迫洗了把脸后,稚气与憨气呼之欲出。
还挺可爱。
可爱得凉玄想把他锤死。
我他妈不吃不喝冒着大雪走了三天三夜,你却跟头死猪一样,在我胳肢窝里生生睡了三天三夜。
开不开心?快不快乐?爽不爽?
当初拐的太顺手,一时间忘记臂弯里还拎着这么个人,等反应过来时,天空已经飘起了大雪。
这一路上天寒地冻,大风大雪瞎几把吹,凉玄虽然泯灭人性,但基本的法律知识还是有的,他总不可能在那时候把主角丢下,一丢就是一条命。
善良的他决定等主角醒来再把他丢掉——钱也坑过了,人也“玷污”完了,是时候丢掉了。
他抹下一把脸上的白色雪沫,随手就往沈孤鸣衣服上擦,擦到一半,抬眼见对方安详睡觉的模样,幽怨道“小仙君,还睡呢?”
小仙君毫无反应,凉玄又反手几巴掌过去“起来蹦迪!”
“啪啪”两下轻的外加一记重的,白净脸上登时多了个几个红掌印,可沈孤鸣还是半点反应没有。
若不是尚有呼吸,凉玄都以为他嗝屁了,想,自己没把主角丢外头冻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要是真睡死了,那自己也没办法。
凉玄盯着沈孤鸣的睡颜沉默几许,终是被打败,念叨几句“睡吧睡吧不是罪”后豁然起身,打了个响指,一座棺材跟变戏法似的突然出现,重重砸落在地!
虽然他极力克制住情绪,但在离开之际,眼底里那一闪即逝的红光还是被曲清越给捕捉到。
他这师兄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弱,洞察力却是惊为天人的好,曲清越明白凉玄的心魔还没有除尽,便将那副可镇压心魔的棺材交给了他。
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棺盖合上的刹那,黑暗与死寂席卷而来。凉玄和衣而卧,方一闭目,便在梦与醒的边缘不断徘徊,怎么睡都觉得不踏实。
再醒来的时候,只见棺盖被掀开三分之一,一个表情滞愣的少年正趴在棺旁,眼眸纯澈无比,定定的朝里望。
“师父?”
伴随着这一声,凉玄一时间竟无法将目光从这少年的脸上移开。
一张截然不同的脸与这张重合又分开,那张脸眸子弯弯,笑起来时会露出一对小巧的虎牙,嘴里同样喊着“师
父”——差点让他分不清梦魇与现实。
沈孤鸣以为自己吵醒了凉玄,但又觉得疑惑,于是小声的问“您为什么睡在棺材里面啊?”
凉玄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接着慢慢坐起身。
沈孤鸣见对方并不理他,立即换了个姿势,两手摆在大腿上,挺直腰,以一个规矩无比的坐姿,目光灼灼的望过去。
凉玄“你眼睛着火了?”
沈孤鸣“……没有!”
凉玄一怔,皱眉道“没有就没有,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沈孤鸣仿佛特别紧张,在喉间斟酌好阵子,才开口道“我、我……弟子沈孤鸣,恳请微词君收我为徒!”
说完膝盖着地,跪下磕了个头。
……我日。
“……那个,小孩。之前打劫你的人就是我。”凉玄指着自己说,“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泼皮’,当时你把我骂的可惨了呢,你该不会忘记了叭?”
沈孤鸣羞愧的低下头,说“您会做这些一定有自己的缘由和苦衷,没有领悟到是弟子愚钝,还请师父原谅。”
不是我谦虚,还真没啥缘由苦衷,逗你玩我是发自内心的。
不过孩子,你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啊,之前巴不得离我远点,现在倒是挺呵呵哈,在下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