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君身世好, 灵根纯粹得如一块璞玉,很适合修剑。按理说, 微词君做他的师父, 没有人会觉得不妥。
但……
“我怎不知你什么时候收的徒。”裴檀子握着酒杯, 眼神比晶莹的酒水还要清冷, “你若是想收小仙君为徒弟, 至少也得行过拜师礼。等宴会结束, 过几天, 我会授予你们师徒名分。”
裴檀子没意见。
他当然不会有意见。
时隔百年,凉玄能再次收徒, 说明他已经开始淡忘邢熠。
邢熠在他心里的位置,并不是无可替代的。
他们不是一类人,终究不会走到一起。
“你搞错了吧。”凉玄偏过头看他,眼梢似乎有些泛红, “我收徒和你有什么关系,请问你算老几?”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裴檀子的手,就是为了防止他再禁自己的言。
果不其然,这句以下犯上的话让众派掌门瞠目, 裴檀子手刚有所动作,凉玄就冲他笑,笑得很是渗人。
裴檀子手一滞, 视线缓缓移到他脖子上。
——只见凉玄手里握着根银线,这线非常细,不仔细瞧绝对瞧不出来。
但上面流动着的碎光, 却告诉裴檀子,这根银线是淬了毒的,但凡刮伤到肌肤一点,还没出血人就可能已经死了。
而现下,这根银线距离凉玄脖颈只有分毫差距,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是在以死威胁:再敢封我嘴,你“徒儿”就凉了。
在座各位显然没有想到会突发事变,纷纷“唰”的站起身起来。
他们先是看了眼那淬着毒的银线,再看向面露笑意的微词君。
曲清越喊:“师弟!”
秦山主一激动,突出来肚皮与他的声调一样在颤抖:“微词君你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凉玄瞥都不瞥他,捻着银线一步一步往后退,恰好沈孤鸣迈步走来,“听好了哈,我这次赴宴并不是来听你讲什么魔修杀人夺命的狗屁玩意儿,我也可以很直白的跟你们说这事跟我毫无干系。我来此只为一件事,那就是退出清霄宗。”
石破天惊的一句。
曲清越瞳孔骤缩,“……你在说什么?”
凉玄:“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退出清霄宗,退出门派。
裴檀子面上难得起烧起一丝怒意:“微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一没傻二没疯,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你智商不够还是退出清霄宗这五个字很难理解?”凉玄手搭在小仙君肩上,依然是个扭捏的站姿,“清霄宗名门名派,在修真界的地位扎得那么稳当,缺少一位微词君又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
裴檀子道:“你明白为师在意的不是这个!”
“哦,那你在意什么,我是真不明白。”凉玄觉得好笑,眯着眼看他,“你所在意的无非就是清霄宗的名声,清霄宗的地位,表面上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将门内大大小小的事交由曲清越打理,可我却知道,你非常在意这些虚名。”
“为师……”
裴檀子刚说出两个字,凉玄就给怼了回去,脸上浮出一抹狠意:“别跟我说什么你不在意。妈的说到这事我就来气,你要是真不在意这些,那我被你钉死在棺材里整整一百年怎样都出不来,清霄宗却对外声称我是在闭关修炼又是怎么回事?!”
他说这些话时眼底下赤红一片。
搭在沈孤鸣肩头的五指也不自觉的收紧。
沈孤鸣抬手轻轻抚上他的手背。
那次正魔大战结束后,微词君就失去了踪迹,清霄宗当时对外声称是因他经络受阻闭关修炼,百年后方可出关重返修真界。
众修士对此坚信不疑。
竟未想到事情背后还有另一项不可告人的事——
“……什么钉死在棺材,整整一百年?”陆阁主看看凉玄,又看看裴檀子,“微词君难道不是在清霄宗里闭关一百年的吗,怎么会变成——”
“闭关?”凉玄冷冷的笑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掌门大人为了给门派艹热度可什么屁话都说的出来。不就是怕别人知道我死了门派势力日渐式微吗。不过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怪你的。”
“化尘尊者,大乘期大能,普天之下谁敢怪你啊,谁弄得动你啊,我都没有资格怪你,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执迷不悟我作茧自缚我该!”
曲清越眉宇一紧:“微词——”
凉玄没理他:“我挑明跟你讲,邢熠的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也不必和我解释什么,你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事,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就好,也不用想着编一套谎话懵我,我不是小孩,更不是智障。”
裴檀子手指攥紧,又松开,“微词,邢熠他只是个邪魔外道,你不该与他为伍,更不该对他——”
“你简直比鹿墨归还要恶心。”
冷不丁的一句。
这句话将站立在芸芸众生之上的化尘尊者彻底激怒,他一出手,衣袖翻飞,威压震得其他人倒退数步,抬手抵挡。
可凉玄生生承受住了,喉咙刚涌上一股腥甜,下一秒被裴檀子攫住脖子,面不改色:“挺好,这才是你的本性。”
“你如何能这样说为师!”裴檀子眼睫在颤抖,他看着凉玄愈发苍白的脸,最后还是松了手,气息都有点不稳,“……你现在神志不清,为师不同你吵。来人,扶微词君下去休息。”
眼看几名侍从上来要扶,凉玄挥挥手,示意他们走开:“我现在清醒的很,自破棺出来以后我还从未如此清醒过。”
裴檀子喝道:“离开了清霄宗你又能去哪里,为了一个邢熠,为了一个邪魔外道,你就这样同本尊讲话。是不是本尊平时对你太好了,容得你这样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