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魇谷就是座山谷, 没有房屋没有小镇,有的就只有层层围绕的树木, 以及几只栖息着的小妖。
没地方睡觉。
于是小仙君把“家”搬了过来。
他可以睡车厢里。
车厢里有香炉、烛火、床单、棉被……大的很, 夜里睡觉滚来滚去也不会滚到外面去。
沈孤鸣是很想睡在这里面, 因为跟睡在自己家里一样, 很舒服, 很安心, 三秒能入睡, 但是他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既烦躁,又沉闷。
就像胸口堵着一口气, 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他就不该问那个问题!
“师父。”
“你是不是喜欢邢熠?”
沈孤鸣刚问完时,完全没察觉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凉玄看。
凉玄也撩起眼皮与他对视,周围鸦雀无声。
过去许久, 那漂亮的白衣男人始终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就那样静静的望着他,仿佛他脸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这个人无比在意。
僵持了大约有半柱香,就在沈孤鸣认为凉玄什么都不会再说的时候, 属于男人那清冷古拙的声音飘进了沈孤鸣的耳朵里,缓缓荡开来。
“是。”
“我喜欢他。”
这声音犹如魔障一般,不断在沈孤鸣的脑海里重复, 他登时有种搬起砖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沈孤鸣啊,你没事问这种问题干什么?
师父他喜欢那个叫邢熠的,可那个人已经死了, 你这样问岂不是明摆着戳师父伤口吗?
早知如此,便该换个问题问问,比如毒酒又是怎么回事——
世人都说微词君的前徒弟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但从未将那个魔头的名字公诸于世。
想必那人就是邢熠。
而溪梧君说凉玄是为了一个人,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邢熠。
邢熠既然是个魔头,那估计什么丧心病狂的恶事都做得出来,逼其师尊喝下毒酒也不奇怪。
但……
但凉玄说他喜欢邢熠。
谁会喜欢上一个想害自己的人?
当时与裴檀子的各种对话里,凉玄也没显露出任何对邢熠的不满,反倒是对化尘尊者抱有极大的恶意。
莫非传言不可信?
化尘尊者才是对凉玄,或者是邢熠造成过无可挽回的伤害的人?
……
想不通。
费解。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不是把自己越问越乱?
头涨,心烦,胸口闷,堵得慌,简直是该死!
师父就不应该喜欢上任何人,更不该喜欢成这样。
倘若跟传闻中一样,微词君对他的徒弟不管不顾,哪怕他徒弟身死也无任何表示,从头到尾只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冷血之人不该更好?
同样,就在小仙君为思来想去在颅内发飙时,棺材里的凉玄正睁着眼睛盯着棺盖,视线涣散了许久。
不睡床,偏要睡棺材,所以说习惯一旦养成了,就很难再做出改变。
哪怕这个习惯是被迫的。
到头来,凉玄还是没给睡着。
三更半夜掀开棺盖跟个贞子似的爬出来,找了块空地占着,准备舞会儿剑,舞累了再睡。
手腕扭转,清光乍现。
霎那间,剑身散发出皎洁银辉,带起衣袂翩跹。
月下那素白身影成为当夜最美之景——
霁华剑百年未动,既然没有长蘑菇,那说明裴檀子还有妥善保管的。
可惜了,找不到理由骂他——是不可能的。
“艹,裴王八,我想骂你还需要什么理由?”
凉玄前一秒端着张冷冰冰的冷,下一秒就气得跺脚,接着耳畔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偏头看了过去,道,
“别躲嘞,小崽子。就你那一眼能看破的藏匿功夫,谁给你的自信躲?”
见被发现,沈孤鸣扭捏地露出半截身子,再从一棵树后缓步踱来,神态腼腆,嗓音莫名暗哑:“师父,大半夜的您不去睡觉,跑到这里舞剑干嘛啊?”
“又来了,你问题怎么就这么的多。所以我就说收徒最麻烦了。”凉玄拂袖就要走,被沈孤鸣连忙叫住。
“师父你别走,我其实……就是觉得你舞剑的样子很好看,想让你教教我。”
凉玄反问他:“大半夜的你不去睡觉,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这黑灯瞎火的,你舞个剑把唐恬捅死怎么办?”
唐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