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在殿外杵着的孩提浑然不觉鬼历本被偷走一事。
背着手在长廊上来回踱步,时不时扬脖往里瞅一眼, 幽幽地想:敢喊鬼主大人‘儿子’, 那家伙死定了!
然而打脸总是来的太突然, 过了阵子, 就见殿门被打开, 从里走出一个人。
那人被长廊两侧的油灯一照, 五官虽被氤氲得影影绰绰, 可那清瘦的下颔线条,风骨挺秀的身量, 加上那件于黑暗中十分惹眼的白衣。不用出声,不用抬头,想都知道那是谁。
……怎么没死?
居然也没缺胳膊断腿?
长廊很宽很长,外面的光线根本透不进来, 与其说这里是鬼界的一座宫殿,更像是密闭的地下监牢。
径直走到孩提跟前,见这矮冬瓜眼神无焦双目怔怔似在发呆,凉玄提起小腿踢了他一下:“傻的了?”
还好他穿书的早, ‘尊老爱幼’这词此生注定与他无缘。遇到为老不尊的就怼,熊孩子就踹,这要放到现实世界还不得被批斗。
孩提被踢得短腰一歪, 往地上滚了两滚,再爬起来时脸已经气成皮球了:“你干什么踢我?!”
凉玄:“脚痒。”
孩提呲牙,他算是知道了, 这人抛开那副骗人的皮囊,就是个浑然天成的地痞无赖,完全不讲道理,鬼历上竟写这人“温润尔雅、清净自在”?
忍无可忍下,小短手摸到后边,打算掏出鬼历本给这讨厌鬼光辉的事迹边记上一笔,然后他就愣住了,因为鬼历本不见了——
瞧他脸色惨白宛若糊了层面粉的滑稽呆样,男人甜丝丝地笑:“找什么呢?”
“见鬼了!”
鬼历本可是他的神账啊,被鬼主大人知道他弄不见了可是要被判入十八层地狱的啊,连红肚兜都脱下来找了一通都没找着,急哭的孩提手足无措,连声音都打着颤,“……呜呜呜完了完了……”
“别顾着喊完呀,你告诉我你在找什么,兴许我能帮到你?”凉玄如是说。
孩提小手揉眼抽泣道:“我在找我的鬼历本本,我的鬼历本本不见了,没了它,鬼主大人一定会弄死我的呜呜呜……”
蹲下来与之平视更方便交流,凉玄手背支颐,俨然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追问道:“之前就听你提起过,这个鬼历本是个什么东西呢?”
也许是这熊孩哭的太凶太惨,豆大的泪珠花花掉下。完了觉得不够体贴,手刚抬起想揉揉他脑壳,临到一半却又停住,搁上膝盖,善解人意地道:“你告诉我鬼历本长什么样,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帮你一起找好不好?”
孩提脸都给哭花了,哽咽时也不忘跋扈:“我…我为什么要……要回答你一个问题,帮我找东西不是……不是你应该做的吗?而且连我都找不到,你个刚死的鬼又怎会知道在哪?”
长廊灯火照得男人眉目温柔如春,眼里却闪着光怪陆离的色泽。
下一刻便听熊孩改口:“你有什么问题?”
连带着抽泣声都小了。
熊孩就是用来吓着才听话,凉玄问:“你知道鬼主有一件尊武吧。”
孩提弱弱点头:“怎么了?”
“但是却不在鬼主身上,诶,你知道那东西现在搁哪儿么?”他凑近了点问。
说话时不由自主放松,孩提见识过这双眼睛的威力,于是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抬手遮眼,由于速度太快反倒像打了自己一掌。
“啪!”清脆响亮。
凉玄:“?”
凉玄:“好好和你说话呢,别闹。”
“那件尊武戾气太重,鬼主大人又因一百年前受了重伤,使不了,干脆就拿它投血河里了,正要可以养养河里那群以戾气为食的怪物。”
凉玄沉默了,大抵是在回想,而后问:“你说的血河,是那漂有残缺尸身的血色长河?上头还横着一座桥?”
“咦,你了解的挺清楚嘛。”
两指头分开,孩提往外眨巴了下眼珠子,“刚来鬼界一天,你就见识过名声响当当的血河了?鬼主大人亲自带你看过?”
“我见你如此肆无忌惮,大抵是认识你鬼主大人的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关系好不好?居然有胆直呼大人……,给大人降了那么多辈分,还能够平安无事地走出来,想来关系一定很好吧。”
厉鬼也分八卦和不八卦者,孩提问时两眼满满都是好奇。
正为如何潜进河里才能不被河下的恶心怪物沾到发着愣儿呢,凉玄随口道:“不记得了,关系也不好。他八成是习惯了我对他不好吧,喊几声‘儿子’而已,都还没扒裤子抽腚,舍不得动我。”
孩提被这说辞说服了:“……”
关系不好敢喊儿子,还他妈扒裤子抽腚???
换做是他,别说抽鬼主大人的尊腚了,当着他老人家的面唤一个“儿”字都能吓得肝胆俱裂。
第三代鬼主的脾气是真的不好,大多数鬼都很怕他。
在孩提印象中,鬼主大人原本不长这孩童模样,他原本是高大的青年相貌,眼睑下常年晕有厚厚青灰,是一种阴鸷森然的俊野。
暴戾恣睢,狂妄凶狠。
这两个词完全可以形容第三代鬼主的性格。
据说鬼主出生时天际黑云压顶,惊雷重重,血河翻腾尸鬼爬出,乃人间大凶鬼界大吉。
他生来就未被赐名,死的时候无人知其名讳,后来到了鬼界,一眼被二代鬼主相中,观察了许久觉得其资质甚佳,适合继承鬼道大统。
继位之时二代鬼主本想给予名讳,结果意外遭到拒绝,问其原由,竟回答已被人间一修仙人赐了名。
——阿酉。
像极了乳名。
偏生三代鬼主死活不让改,说谁要敢这名字的不是,就将那人剁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