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辈子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世间有多少人没懂明白这点就开始这莽莽人生长道。或倥偬, 或蹉跎,或兜转, 或浑噩, 最后别说是飞升, 就连得道的底部都遥遥不可及, 宛若一纸尘烟, 于迷茫中虚浮渡过。
阿酉在鬼界千来年, 见过多少这样的人, 可碰到像凉玄这种把命往死里玩,即便死了也要继续玩, 不得手不罢休的奇葩,还是头一遭。
这个人始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当他看到那白衣身影顿了片刻,接着头也不抬地往踏入左道时,心中一丝意外都没有。
白影一入黑暗。
再见光明时, 已是七年后——
昏迷之后不知睡了多久,凉玄只觉得眼皮沉逾千斤,光是抬眼的功夫就费了他老大力。
他要死不活地坐起身,脑海记忆支离破碎, 有些记不太清了,缓了半天才缓回来,一转眼, 就看到面色沉郁的鬼主。
他还是那副只有六岁孩童的老样子,板着一张了无生趣的脸,心情总是很不好, 手里还握着一柄黑雾缭绕的刀刃。
这就是那柄尊武鬼刃了。
至于在进入左侧长廊之后发生了什么,凉玄想了半天,想起了个大概。
大概就是无视血河上漂浮的浮尸,吊着一缕魂名忍辱负重又毅然决然地跳下河与水下怪物大战百来回合,最后大获全胜拔出河底鬼刃,上岸的瞬间整个人跟血人没啥区别吧,滴滴答答淌着不知谁的血,凉玄第一次说自己是真他娘的丑,后来就没了意识,他想大概是被自己丑昏过去了。
阿酉在一旁死气沉沉地望着他,半晌,冷冷开口:“大爷,您这一昏不醒的本事,可令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承让承让。”
凉玄动了动胳膊,觉得好像接回来了。鬼魂受伤再要生龙活虎这花的功夫可不会少,想来他这一晕还真晕得挺久。
“我晕了多久?”
“不是很久,也就七年吧。”
“果然不久。”
“……”
相比下被封进棺里一百年没日没夜动弹不得,躺床上睡个七年真不算什么。
至少这一觉睡得他轻松多了,骨骼轻松,精神轻松。
又扫对方手里握着把黑气缭绕的刀刃,勾勾手指,道:“拿我尊武干什么,交出不杀。”
阿酉:“虽然早就知道但我还是要说——你个王八羔子真心招人骂。”
还“拿我尊武”,什么时候尊武变他的了?一旦相中的物什,不管是人是物,这人都自说自话列入囊中,何其不要脸。
就在此时,伴着一道扣门声,苍老沙哑的声音于门外响起:“鬼主大人,您要的衣裳已经准备好了。”
阿酉道:“送进来吧。”
“吱呀——”
门应声而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匆匆走来,凉玄这时候才有心思打量周围环境。
他发现这里好像不是先前那黑漆漆恍若监牢的宫殿,而是一个光线比寻常住房稍黯的木舍。
正打量着,忽地余光一瞥,见到老者手里叠着一件黑衣,看尺寸应是成年男子穿的,肯定不是给阿酉的,那就只可能是给自己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阿酉捻起那衣服,因为个子太矮,只能拍到他膝盖上,语气如皇上下旨:“换上,快点。”
自己一身白穿得好好的,不明白这小鬼搞什么玩意儿,“虽然但是——你要站这亲眼看我更衣?”
阿酉不屑道:“都是男人,你有的我都
有,你没的我也没,有何不能看的?”
“哦——”
凉玄也不是个要脸的,于是手扒上衣领开始脱衣。
最开始没什么,到后来阿酉的神情愈发地绷不住。从满面阴鸷到面无表情,再到面部僵硬,最后局促不安直冒冷汗。
实在是没眼看——
眼前这人侧对着他,眼睑半敛着,眼梢半晕着,睫下秋瞳若隐若现,手指如流泉般,慢慢解开衣领,屈指弯勾,外袍从肩膀往下滑落,一切动作都被放慢到极致。
分明是再正常单纯不过的一件事,竟叫人看得生出一丝旖旎之意。
他敢笃定,这王八蛋绝对是故意的!
虽然说这王八羔子是骚了点吧,但是长得也是真好看,阿酉对世上任何一人在他面前如此搔首弄姿都会一巴掌甩过去,让对方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恶心,唯独对这人既动不了手,也说不出口。哎,好气哦——
“你慢慢换,非礼勿视,老子先出去了。”
“别啊,正脱到里衣呢——”
“……凑不要脸。”
阿酉啐了一口,跌跌撞撞地跑了,最后还不忘把门带上,又啐道,“凑不要脸!”
凑不要脸的人换好衣服,黑衣衬得他出尘之气少了点,虽然也好看,但这人的确更适合白衣。
可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魑魅魍魉聚集,一身白衣于黑暗中太过显眼,何况这人长得又那么伤天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