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相见,涕泪纵横。
不存在的。
林均推开病房门,先看到一床围着几个医生和护士的白布,白布下面依稀是个人形。
他心里一惊,伦理的悲哀还没上来,先感慨起书记那句“来不及了”居然毒奶成功。
不过很快他听到一声微弱的咳嗽在这张病床后面响起。
“进去吧,老师在里面那张床。”林至在他身后说。
林均回头,没有三思的话下意识就出口了:“你不陪我?”
“他没说见我。”
“你答应我的。”林均拉住他的手。
一个护士拿着死亡记录单从他们旁边走出去,闻言往林至身上不赞同地瞟了一眼。
“少侠,”林至眯了眯眼睛,甩开林均的手,“你不是善于伪装,你是善于演戏。”
屋里的几个驻院医生在主治医师的指挥下开始拆线,把那张告一段落的病床往外推,林均顺势把林至拉进房间里,给他们腾出空间。
“谢谢。”一个年轻男护士经过林均时对他腼腆地笑了笑。
“不客气。”林均不经意地瞥过男护士的脸,一瞬间有点错愕。
这人……和自己长得挺像的。
“哎?你来啦。”男护士的声音里有点雀跃。
“嗯。”
“叔叔刚吃过药,精神挺好的。”
“谢谢。”林至继续言简意赅。
林均盯着那张两米外的蓝色屏风,腿没动。林至咳嗽了一声,见林均还是没反应,又用腿顶了顶林均的膝盖窝。
“进去啊。”
屏风里传出剧烈的咳嗽,听到那阵骇人的喉管抖动声,林均犹豫不决的腿找到了动力。
一个年轻健康、天赋异禀的人,面对一个行将就木、江郎才尽的父亲,怎么还拿不出平易近人的架子呢?普天下的平易近人,无外乎建立在优越感之上。
他推开折叠屏风,病床上没有人,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双手按着一根看上去像是刚从树上砍下来的木头拐杖。
看到那双被尾纹拉长的内眦眼睛,林均知道这肯定是他的亲生父亲了,毋庸置疑,那是造他眼睛的素材。
眼睛是他脸上唯一不像老妈的地方,他唯一不满意的五官,虽然其他人的看法和他背道而驰。
“你来了。”林净道看着他,嗓音沙哑地开口道。
林均沉默地盯着他。
林净道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倒杯水。”他命令道。
没有指明对象。
林至走到病床边的五斗柜前,从保温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林净道。
林净道喝过水,清了清嗓子,声音没有刚才那么粗粝了。
“你出去吧。”他把杯子握在手里,平声说。
林至点点头,往门的方向走去。
“等等。”林均走到林至面前,拦住对方的去路,“你答应陪我的。”
林至看他的表情有些无奈。
“你们聊完我再进来。”
“这里没人保护我。”林均直直地盯着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这里,”林净道突然在座位上开口了,“都是想保护你的人。”
他动了动胳膊,似乎想站起来,林至立刻走回他身边扶着。
林均看着这两个人在他面前表演父慈子孝,心里不太痛快。
“道长。”眼看着林净道颤颤巍巍站起来的动作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他心怀不轨地开口道。
林净道没有任何反应,仍然稳稳地站住了,但双手紧紧攥着拐杖,手背上的皮肤绷得发白。
“你不需要这样叫我。”他说。
林均走到一张没有椅背的板凳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湿巾纸,擦了擦凳面,又拿出一张干纸巾把上面的湿痕擦干,才坐了上去。
“林至要在这儿陪着我。”他把两张纸丢到病床下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垃圾篓的盒子里,态度笃定地说。
“你很喜欢他?”林净道问。他点点头,自己答道:“很好,我倒是没有想到……”
“怎么想不到?不是你派他来照顾我的么。”林均嘴角弯了弯,“他照顾得很好。”
林至面无表情地立在一边,看不出喜怒波动。
林净道握拐杖的手又紧了紧。
“只是有些意外。”他说。
“意外什么?”
林净道淡淡地笑了笑,看着林均:“……你。”
他慢慢地挪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均,虽然林均并没有在他眼里找出什么居高临下的意思。
“你长得很像我。照片里看着像你妈妈,其实神还是像我的。”
林均想反驳,林净道竖起一根手指悬在他额上,将按不按地停在那里,止住他未出口的话音。
“我好久没见她了。”他说,两道缺少力气的视线穿过那根指头,刺向手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