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秋雨在午夜时分不期而至。

窗户撞上此起彼伏的水，玻璃痛击风雨，却没有拦住如影随形的水汽，飘摇的患难情绪渗透进四壁之内。

自然的威慑下，被建筑庇护的人心容易生出苟且偷生的卑微幸福。

正如白天总难有睡觉的痛快，月上柳梢头反而懒得相约黄昏后。要等到夜深人静，才能摸出衾榻上他人的温度可贵，听见风雨瓢泼，才有报团取暖的窃喜，更大逆不道地温存出一点相依为命的浪漫。

浪漫——其实他也没有那么看不上这个词。

名词本身都是客观的，配得上尊重，只是人物和环境把情感反馈分出几层贵贱。

像此刻深黄灯光照出线条流畅的背影，随着关窗的动作被带起短袖衣角，露出腰际一道说短不短的深红疤痕。这画面在林均眼里就浪漫得动人极了。

男人和疤痕，成熟且漂亮，怎样排列组合都是正确的形容，相比起来，高中前座女生不知分寸的香氛就无趣多了。

卧室门吱呀一声开了。

爸爸慢吞吞地迈着腿，走到林均的床边，伸着脖子看林均。

林均把手机扔到林至的枕头上，朝爸爸伸出手，爸爸喵了一声，抬起爪子在他手里一按，很轻松地跳到床上。

“今天让它上床？”林至走回来，坐到床上，揉了揉爸爸的头，罕见地没有被躲开。

野猫养不熟，林至对这个现实接受得很好，没有犯三分钟热度的通病，狗腿态度岿然不动，让林均真实地相信他只是想达成养猫成就，对感情回报毫不在意了。

林均把爸爸抱到怀里，手指伸进厚实的毛里摩挲，“今天下雨，让它跟我们睡吧。”

爸爸不知道是被他按摩肚皮按摩得挺舒服，还是听懂了此行不虚的福音，很绵长地叫了一声，舌头也欲拒还迎地跟出来半截，往林均手腕的方向缓慢靠近。

林均拍了拍猫头，平静地说：“闭嘴。”

恰逢窗外的风雨正好也横行霸道了几声，把爸爸出师未捷的舌头吓回去了。

林至笑了一声，“它还能怕下雨么？从小淋到大的。”

“今时不同往日。”林均给爸爸捏着脖子肉，“现在是退化家猫了。”

林至听到他的回答，眨了眨眼睛，“……挺好。”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外面的灯光从卧室的门缝里打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一道碍眼的白线。林均托着爸爸的肚子把它放到两人的被子中间，从床上起来，走到外面把客厅的两盏灯都关了。

回到房间，林至正趴在他的枕头上，伸长胳膊去够墙上的开关，爸爸蹲在他背上冷漠旁观。

上衣再次被主人的动作拉起来，露出劲瘦的腰线。这次露的是左边，无独有偶，对称的位置上又有一道深红的疤痕。

林均走到床边，先把爸爸从林至背上拉下来，又把自己的枕头从林至身体下面抽出来，林至失去底座支撑，十分不甘心地垂下手。

林均接住那只垂下的手腕，“先别关灯。”他说。

就着林至这个很好上手的姿势，他把对方的上衣又往上掀了一截，在收到抗拒之前按住对方的腰。

“让我看看。”

“看什么？”林至动了动腰，神色不太自在。

林均把手摸上那道疤痕，疤痕不深，从旁边摸过来，几乎摸不出皮肤的突兀。

他用拇指在疤痕线上慢慢地来回抚过，本来没什么热度的指腹好像也沾上一点历史的血腥，找回失而复得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