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月份开学到今天,已经是第九个礼拜了。
两个月不长不短,可以包容高三前最后的悬梁刺股,也能勉强满足高三结束后的放飞自我。
可惜这两段大多数人经历过的套路都被林均错过了。
仰仗前两年的老本,他在高考前痛快地萧条散漫了大半年,最后中规中矩地完成金榜题名任务,接下去本来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经典夏天,一个不速之哥又来打破俗套,把已经甘于平淡的生命剧情拔回他少不更事时幻想过的奇妙高度。
两月复两月,这是到今天为止的两个月里林均第一次回家。
江川区在白市西南角,他的家在东区,起点和终点正好连出一条分割城市的对角线,五十公里出头,坐地铁要转三次,时长两个小时。
颠簸还没座位的两个小时,他把很久没碰的《孽子》一气读到结尾。
故事里的母亲在大儿子十几岁的时候跑了,林均读到那一段时,地铁司机停站失败,毫无预警地一停一冲,虚实协奏,将他的心脏共鸣出亦真亦假的惶恐。
老妈也会离开他吗?
他恍惚地怀疑着,一边刷卡过闸,从地铁站里走出来。
站口出来的空地上,两个月前还成排堆积的共享单车已经绝迹。
要是两个月前他看到自行车,必定会升起反感情绪,但是江思已经在这两个月里替他半生不熟地驯服了二轮兽,现在反而失去考验车技的机会,兜兜转转绕回相同的结果。
什么时候学自行车?去西川报道那天老妈还在车上问过他,然后他惹怒了她,又因果报应地安抚她,讨好她,送走她。
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林均从口袋里掏出家里那串钥匙,插进锁孔里。
钥匙被他扔在衣柜最底层的抽屉里,压在防尘纸下面,他翻了一个早上才找到,被吵醒的林至为此持续了很久的起床低气压。
林均打开门,习惯性地在门口找鞋,不料迎面扑来一阵呛鼻的厚灰,他连忙背过身避开,撑门的手大意忘记继续,“砰”地一声,门又在他面前关上了。
“咦?个不是小均吗?”
林均循声转过头,和许久不见的对门女邻居打了个照面,“阿姨。”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还以为你们搬走了。”邻居说,“好长时间没见到你妈妈了,她又出差啦?”
林均心里一沉。
“……嗯,这次要去挺久的。”他面上不改色地答道。
“你妈妈现在蛮好轻松点,不用忙工作了,反正过几年么你就毕业工作了,”邻居感慨道,本地腔在普通话里蠢蠢欲动,“辰光真额快来希。”
林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等邻居关上门,他吸了口气,再次转动钥匙。
辰光一向是快的,尤其一无所获的时候。
阔别已久的家格外陌生,他打开每一扇熟悉的门,无一例外地沾上一身人去楼空的灰。
老妈不见了。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一个多月前老妈发来最后一条消息,告诉他要出差,从那以后的一个月里,两人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上的联系。
老妈是工程师,出差的时候经常需要真刀真枪下车间,既不方便联络,也没空联络,所以以前虽然没有出现过长达一个月的失联,十几天没说话的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
但是这次并不像出差未归的样子。老妈平时穿的衣服鞋子都在原处,行李箱没拿走,公司的电脑也放在桌上。
这两天林均也发过消息打过电话,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要不是他还记得这件事是林净道提醒自己的,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派出所填失踪人员登记表了。
但是这件事是林净道提醒的。
他听得出林净道的意思,问题必然在他自己身上。
七月份林至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老妈就已经被他无意识地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