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一月，白市的气温终于掉下三十度，开始有点早秋的意思了。

法理课上到日薄西山的第三节，一股萧瑟的风从某一扇忘记关上的窗里横空入世。

拿手机屏幕照镜子的卷发女生套上了军绿色的薄风衣，前排尚且朴素的大部分人从书包里摸出长袖卫衣，虽然形式不一，但都是合格的成年人表现，懂得循规蹈矩地照顾自己。

所谓相形见绌，就是教室最后排的两个人了。

倒也合理，毕竟一个从小缺乏父系强权管教，自说自话的精神虽然低调不侧漏，但早就刻进了骨子里；另一个被强行父系高压太久，一朝翻身做主，很享受不识大体的自由。

归根结底，都是不拿世界当回事的狠人。

下课铃经久不息，单衬衫的林均和更加放肆的短袖林至被裹挟在离开教学楼的人流和自行车流中，身不由己地朝食堂的方向走去，冷意被豪猪效应削减不少。

“你可以让我走了吗？”林至开口道。

“老六叫什么？”林均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一边控制着前面密不透风的人群给他们让出一条畅通的路出来。

“陆原。”林至答道，“至少让我给周叔打个电话吧？”

林均向他晃了晃手机，“我替你说了，周叔在群里。”

人群空出来的路在他的指挥下换了个方向，通到下园的门前，林均走到下园一楼大厅，给老六发了一个位置共享，把对方的备注改成陆原。

陆原。

他发现身边几乎所有熟悉的人都是两个字的名字，不知道这算不算物以类聚。

“谁给他起的名字？”他问林至。

林至正在看布告栏里某个留学生长期翘课的退学警告，闻言回过头，说：“他爸妈起的。”

“他爸妈呢？”

“死了，车祸。”林至语气平淡地说。

“为什么收养他？他家里没有其他亲戚？”

“他爸妈都是老师原来在白市的朋友，跟老师一起去兰省了。”林至回答地很痛快，让林均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自觉地控制他。

“他有一个领养的哥哥，四个人都在出事的车上，老师赶过去的时候只找到了他。”林至说。

哥哥？

林均心里微妙地察觉到一个奇妙的联系。

他把这个念头暂时按了下去，“他爸妈都是白道人？”他问。

“他们不帮他做事，老师只是想有几个正常人在身边，”林至弯了弯嘴角，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这样他就不会觉得自己太不正常了。”

不正常的人心里也有正常的想法，这本身就说明其人还是一个正常人。

不像自己，林均半是骄傲半是愧疚地想道。

让他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做选择，无论有意无意，他都很擅长大义灭亲。

至少他拿得起放得下，比林净道间接杀人的感情绑架要无私多了。

“那老六……陆原不恨他吗？”林均问。

“他那时候才五六岁，什么都不懂，老师跟他说爸爸妈妈不要他了，他就信了。”林至靠到墙上，抬头看着滚动课表的吊挂屏幕，“……他小时候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喜欢黏着老师的。”

“后来呢？”

“后来就黏我了。”

林均笑了一声，“没看出来。”

“书记在学校死读书，老五天天在酒吧搞音乐，他们两个和我们接触不多，陈山喜欢搞事，唐诗嘴甜会说话，他们两个和老师关系最近，老六不喜欢他们，所以他一般都和我在一起……我算是他半个哥哥了。”

林至停下话音，视线从天花板上移到林均身上。

“打听了这么多，你想让他做什么？”

穿堂风吹到两人身上，掀起一角林均没扣上的衬衫长袖。他慢条斯理地把扣子扣上。

“你怎么知道我要让他做事？”

“他的微信我也可以登。”林至说，“这不是病给你布置的任务，否则你会跟我说的。”

林均笑了，“我为什么会跟你说？你以为我没你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