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看大戏
在我们农村除了春节，大概就数清明节最热闹的啰！在我们这些村庄，通常每个村只有一两个姓，虽然也有一些杂姓，可是并不多，所以一个村子里的人算来算去，差不多都是本家，因而一到清明节就会很热闹。无论是在家务农的，还是出远门打工的，通常在这个时候都会赶回来祭祖，一起拜家谱，然后大家合资出钱请唱戏的人一起到村子里来唱几天大戏好好地热闹热闹。
当然不是所有的戏都是因为清明祭祖，也有很多是因为在农村这个时候是春天，春暖花开，气侯宜人，农村里的农活大部份还没有出来，他们往往也是闲来没事，请人过来唱唱戏，不过是消遣消遣找点乐子罢了。
而这项娱乐活动，几乎是老少皆宜。老人家几乎没有几个不爱听家乡戏的，这个自是不必说；那些年纪较轻一点的中年男子通常会在戏台附近设几个赌场，趁此机会聚拢人气赌博；而那些中老年妇女呢？似乎是一边看戏一边用这种方式和家里的那些亲戚女眷们联络联络感情，她们会之前就约好时间，然后一大堆女亲眷们像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三姑六婆们便一起去坐在一起看。一边嘴里嗑着瓜子一边看一边还聊着家长里短。有的时候赶巧那个唱戏的戏台就在哪个亲戚的村庄那就更了不得了，会有一大串亲戚先到她们家去走动走动，然后又从她们家端走大板凳拿走小椅子的；这项娱乐节目同样也是我们小孩子们的最爱，因为在那里每逢此时不但很热闹，最重要的还有许多小商小贩，卖一些瓜果糕点之类的，还有我们小孩子家喜欢的小玩具和一些糖人……。因此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只要听说哪个村要唱大戏，那就像要过春节一样，心情能激动好几天。
第三天，也就是杨树村开始唱大戏的那天，中午吃过饭我们几个早早地就从家里出发约，好了往杨树村赶去。妈妈起初还有点不放心，她跟在我后面唠叨道：“蕴儿，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你们几个小黄毛丫头可以吗？”妈妈看似还是有点不放心。
“没事的，妈妈，我们五个一起去，路上还会碰到很多我们村里的熟人没有关系的……”我说完便飞也似地跑出门了。
来到我们大家事先说好的村口她，们早已在那里等我了，看到我来她们都很高兴。
伶俐问道：“蕴儿，你妈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吗？我妈可是啰嗦了半天？”
“当然也有说啊！我说没事便跑过来了，嘻嘻嘻……”我诡诡地一笑。她们几个听完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们大家一起手拉着手从新河岸边出发往杨柳树村的方向走去。
今天阳光明媚，天气大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今天路边的油菜花看上去似乎格外耀眼，那金灿灿的一大片，像是从太阳光里借来的光辉，远远看去，光芒四射，惹得勤劳的小蜜蜂们“嗡嗡嗡”地在上面萦绕个不停。那新河岸边的蒲公英和欧李花也开得格外鲜艳，在河的右边有一条长长的水沟，这条长长的水沟是一直伴着新河的，在每两个村庄的中间的河道上，就会有一个长长的水泥空心管被埋在新河的河梗下，用来连接新河和水沟。盛夏酷暑或者干旱的时候，庄稼人就会用打水机通过中间那个水泥空心管道把河里的水往水沟里抽，然后再通过水沟往自己的庄稼田里抽。因为河梗很高，庄稼人没办法一下子通过新河把水往自家的田里抽。只能用这种办法间接取水，灌溉农田。这条水沟的旁边插着许多杨柳，此时，枝头早已杨柳青青，微风吹来，那满枝头的柳枝拼命地扭动着腰支跳起舞来似乎也想凑凑这春天的热闹……
一路上，我们心情大好，满树的小鸟也从枝头上探出头来对我们“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仿佛它们也明白，今天是个快乐的日子。我们不是一直走的，愉快的心情让我们一边走一边跑……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我们的外面都穿着小棉袄，里面还穿着一件毛衣，一会儿的功夫我们已是热的满头大汗。我们解开外面的袄子，继续往前跑，一路上总是不断地遇到我们村和别的村的人去赶往杨树村看大戏。只见她们三人一群二人一伙，有说有笑，谈笑风生。我还看见我的奶奶和同村的几个老婆婆结伴而行。我们几个丫头飞快地往前跑很快就超过了她们几个小脚老太婆。
奶奶看到我和她们一起跑得那么匆忙见到她也不喊她一声，她嗔骂道：“你这个小死丫头！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快来，跟着奶奶一起走……？一边说一边咧着嘴看着我们笑。旁边的几个同村的老太婆也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谢四奶奶慈祥地看着我对奶奶说道“哎哟！这是你家秀娃子家的蕴儿吧？小孩子怎么都是一天一个样，才几天不见都长得这么俊了？”我听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低着头准备和她们一起跑开。奶奶听了更高兴了，对着准备逃跑的我说道：“傻丫头来！奶奶给你几角钱，等一会儿那里有卖糖果的，自己去买点东西吃……”
一听说有钱，我表面上虽然强作镇定，可心里却乐开了花。于是我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待着奶奶的“赏赐”。只见奶奶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起的小包裹，她一层层打开那个小包裹，把手放嘴里沾了一下口水，然后再小心的用那双被岁月摩挲成枯树皮的手轻轻地拿了一张五角的纸币给了我，我非常高兴地伸手接了五角钱，然后欢天喜地地跑开了。为自己今天有的意外收获欣喜万分。她们几个见我被“绊住”了，都羡慕地在一旁等着我。
我们继续往前跑，这时离杨树村已经越来越近了，我们走在高高的河梗上，已经可以远远地看到杨树村所搭的戏台了。那高高的戏台，虽然只是临时用木头搭建，但看上去还是那么高大＼庄严颇有吸引力。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听到了啰鼓敲打的声音，“咚咚锵”“咚咚锵响”亮的锣鼓声穿过这宁静的山村，穿过金黄的菜田和远处绿油油的麦地，然后又传到了更远的地方，给人的感觉是空旷又辽远，引起人心中的无限暇想……
在这锣鼓声的强烈召唤下，我们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啊！来的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多，那些大概是他们本村的人吧？只见她们早早地就从家里端来了大板凳小板凳霸占了很多位子，更有甚者甚至把家里吃饭用的大饭桌子都搬来了。只见最前面蹲着好几排也有坐小板凳的，中间是坐大板凳的＼到了后面就是站着的，再到后面就是站在大板凳上的＼还有许多麻利的孩子爬到旁边的草垛上，猴到树上的也有，真是五花八门。再来看看，这些人似乎都是分类的，坐在前面的大都是些妇女儿童和一些老人，站在后面的大都是些中年人和一些小青年，那些钻来钻去，跑上跳下的大都是些没屁股的十来岁小男孩子，到哪里都坐不住……他们把整个戏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再向旁边看去，有许多小商贩们已经开始了营生了：有卖甘蔗的＼瓜子的＼还有瓜果糕点之类的。在不远处还有几群人围着几张桌子赌博。我想起了自己手中还有奶奶给的五角钱，忙拉着她们几个和我一起去，我买了几毛钱瓜子，给她们每人一点，我自己也，装了一口袋，这时我们开始往人群里挤来挤去。这些大人太高大了，他们一排排地站在后面把后面赌成了一座座人墙，根本密不透风，只怕一盆水都泼过去都会颗粒不进。台上的锣鼓依敲打个不停，我们的心也随着这锣鼓的敲打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在这里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有同村的也有邻村的还有一些亲戚……。
我们几个小女孩子正在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我们看见几个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子硬是低着头从几个大人的□□钻了进去。我们也想跃跃欲试，可是转念一想，女孩子家这样做貌似不大好……正犹豫着不知怎么办才好？突然贵人来到，只见我的小姑姑从人堆里朝我挤了过来。
“蕴儿……”她高举起手，把它挽成碗状，远远地对我高喊道：“到我这边来，我这里有位子……”我拉着姚静她们几个，正欲冲过人群，到我小姑姑那儿去，无奈何人墙坚不可破，我只好干等着她来找我。这时不知道是前面哪个促狭鬼搞了个恶作剧？狠狠往后推了一下，那座坚不可摧的人墙，居然在瞬间你拉我拽倒了一大片。不过他们又在倾刻间重新各就各位，我趁机钻了个空赶紧拉着她们几个很快就钻到了我小姑姑的身边。姑姑大概已经挤了好一阵子了，三月的天，她敞开了袄子，露出了里面大红色的小背心，只见她满脸通红，脸颊上居然还有豆大的汗珠在一滴滴往下滚落……
“蕴儿，快来……”姑姑接到了我很高兴伸手热情地把我拉了过去。伶俐她们赶紧跟着我一起过来。我这个小姑姑不是我奶奶亲生的，而是我奶奶从这个看大戏的杨树村抱养回家的说是抱给我最小的叔叔做童养媳的。不过，虽然她不是我奶奶亲生的，可在我眼里，她比我所有的姑姑还要亲，对我还要好，我也最喜欢这个姑姑。我们跟着姑姑来到人群当中，不一会儿，钻过人群来到了场地的正中间，里面居然有一条空的大板凳。姑姑对我说：“这是我从我妈妈家里端来的你，们快坐吧……”说着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些糖果给我们吃，还给了我两根甘蔗，我们为自己是后来者还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而感到非常自豪。她们几个沾了我的光此时对我也格外客气。都和我一起笑嘻嘻地坐在了大板凳上看戏。
一会儿的功夫，好戏开始上演了，只见舞台上大红色的帷幕被轻轻地拉开。听说今天唱的戏名叫什么《狸猫换太子》。虽然我们小孩子家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狸猫换太子？狸猫为什么又会换太子？可是不大一会儿，当我们看到了舞台上面走来了一阵男男女女，他们穿戴的红红绿绿。一会儿一群花旦纷纷地甩着长长的云袖伴着锣鼓的敲打声从后台里面轻飘飘地走了出来，像仙女散花一样；一会儿又来了许多老生，哼哼哈哈地唱个不停，我们觉得还是挺热闹＼挺有趣的。其中还有个黑头黑面的，我们乡下人称他为黑头老包，就是大家常说的包拯，在我印象当中就数这个黑头老包出场最多：他一会儿出来一会儿出来，第一次看到他出来我们还觉得这个画得像个小丑一样的黑面人挺好玩的，可是出来次数多了，我们小孩子家可受不了了：哼！明明长得很丑！唱得也不好听，还老是出来吓唬人；一会儿又上来几个丫头太监抱着一个竹盒跪在地上：咿咿呀呀，凄凄惨惨地唱上了半天，虽然我们看不懂，也听不明白，但是那圆润的唱腔，字正腔圆听得台下许多观众揪鼻涕＼抹眼泪。我们也还是觉得很好听！在我印象中我似乎经常听到我们乡下的许多妇女老太太在家里遇到丧事的时候，哭出来也是这种腔调，所以尽管我听不懂还是觉得那当中浓浓的家乡韵味让人听了很亲切，很感动。
而在这幕戏当中最数我们小孩子家喜欢的场景就是人常说的“狸猫换太子”那一段。我隐约记得当初的情景好象是这样的：其中一个老妇人拿着一个被剥了皮的“狸猫”把另一个穿着像娘娘一样的女人生下的小孩换掉，那个“狸猫”的道具像个真的一样，我们小孩子嫌远看不清都纷纷地站了起来，那个老妇人接过娘娘生的小孩子以后就把那个“狸猫”塞给了她，当时天已近快要黑了，本来台上已经掌起了灯，可是唱到那个场景的时候突然又把光线弄得很暗，接着传来娘娘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我们小孩子家个个吓得头皮发麻，可是心里还是觉得很刺激，再之后就是皇上，太监什么官人一大群，你追我打，咿咿呀呀……
我们看着看着就有点不耐烦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的时候总希望开场，开场了又盼着早点结束，小孩子家就是这么的奇怪！我看到身边的三伢子看得津津有味，全神关注，心里倒是挺佩服她的：不知道是佩服她的耐心呢？还是觉得她比我们聪明大概能看懂吧！我再转回头看了一眼姑姑，妈呀！吓我一跳：想不到她两眼下早已是泪水涟涟，连两只眼皮子都哭肿了，鼻子揪得像洋葱头；再看看前后的人，大家此时看上去也都个个很投入的样子，几个老太婆还不时地揪着鼻涕，更有甚者，一把鼻涕甩得老长，都甩到了后面的人的身上，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我觉得有点恶心又有点好笑。正笑着的时候伶，俐和云飞轻轻地拉了一下我的衣脚。我转头看了看她们俩，才知道这两个家伙原来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急性子的攀云飞早就在一旁催个不停“我们还是出去转转吧！老是坐在这里没意思……”谢伶俐也在旁边嘀咕道：“是啊！坐得太久了，感觉屁股都坐疼了，蕴儿，我们走吧……”
其实坐了这么久我也早想走了，可是坐在一旁的姑姑非说：让我不要乱跑，说她等一下会跟我们一起回去。我听到姑姑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有点没劲了，我们不想和大人一起回去，大人的规矩太多，这也不许，那也不可以，而且还总是有事没事的笑话你不懂事。“哼，我才不要和你一起走呢？”我心里不服气地想道。虽然姑姑对我挺好，我也不想让她一路上约束着我们。所以我找了个借口拉上正对戏入迷的三伢子对姑姑说道：“姑姑，我们想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你可得把我们的位子看好了”我撒谎道。
“恩！好的，你快去快回呀！不要跑太远了，买完了就赶快回来……”姑姑不放心地唠叨了几句。
此时，戏大概正是高潮的时候，因为大家个个看得非常入神，整个露天戏场也非常安静，和刚才初来的时候闹闹哄哄相比，气氛和场景真的有点让人难以相信！因为大家专注看戏，队伍站得似乎也比刚才整齐多了，这一次我们几个很顺利地挤了出去。
尽管出来的时候较之前顺利很多，可是毕竟要穿过那么多的人墙，我们还是有点气喘吁吁……
攀云飞如释重负地说道：“妈呀！终于挤出来了，可把我给憋坏了！”
“是啊！终于出来了！那里面怎么那么热……”伶俐一边说，一边要去解袄子。
三伢子颇有遗憾地抱怨道：“你们大家是怎么回事啊？戏正唱着好听着呢！你们怎么都出来了？那么好的位子都丢了，你们不觉得可惜……”她一向不多话，这下子却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噼里啪啦的！
我也打趣道：“哎呀！三伢子，你怎么那么像个老太婆一样，那么喜欢看戏呀……”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家就一起跟着笑了起来，笑她像个小老太婆。
等大家都钻了出来，我们来到了渴望已久的小商贩那里。我们知道攀云飞最馋嘴了，她家里又很阔绰，所以她最爱买零食，吃零食，她二话不说，拿出几角钱给我们每人买了一瓶汽水。瓶盖一打开，哇！
那酸酸的饮料味直往鼻孔里钻，诱得我们脖子一仰，“咕咚咕咚”三两下就把那瓶饮料给喝完了，喝完后摸了摸肚子，打了几个犯酸的饱嗝，虽然那酸酸的味儿从鼻孔里出来感觉有点怪怪的，可是我们大家还是对那美味的汽水味道意犹未尽……
喝完了汽水，尽管还有点馋那个味，我们依然很满足，姚静提议道：“天都快黑了，我们还是回家吧！真的到了太黑的时候，怕是回去的路上，有点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