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泼墨,淋到阶下人身上便全部荡开。
这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一身利落的劲装勾勒出高挑身形,每一根线条都流动着力量和美感。他墨兰色的滚银边披风猎猎作响,剑眉星目俊美逼人,一双凤眼直勾勾盯人的时候,就如三尺玄铁,无人敢直撄其锋。
人如其剑「青镜天」,既有最清亮的光,又有最锋锐的刃。
“没错。「昏晓」刀主。”
卿危嗓音喑哑,“他昨日与一阵修发生口角,有人目证他将其斩首。一医修在收尸时向他投毒自保,昨晚也暴死于房中,投毒之手被人砍去,死状甚惨。”
“医修?”卿笑寒眸光一闪,立刻浅笑道:“不可能。阵修是否为他所杀我不知道,但这医修,至少不是他亲自动的手。”
“不是他?证据呢?”
“什么证据?他没杀这位医修,需要什么证据?”
“当然需要证据。不在场的证据。”卿危眼神阴冷,语带机锋,“从昨晚到今天,他人在哪儿?”
卿笑寒道:“他在我床上。”
刹那之间,全场死寂。
卿危:“……”
众人:“……”
所有人都知道传言中的祁纵是什么个德行,偏偏卿笑寒这会儿另有所思,就事论事下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话的歧义。
他在漫长的沉默后一抬眼,“嗯?怎么了。”
“……不怎么。”
好半天,卿危才略为艰难地开口道,“他在你床上。好。他……他在你床上。他在你床上,干什么?”
“祁纵?在床上自然是睡觉,还能干什么。”
卿笑寒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其实心思已经游窜到“是谁嫁祸”上去了。这回又是死亡一般的寂静,众人一脸惨不忍睹。
良久之后,其中一人才从重大打击中回过神来,满面惊骇与沉痛:“癞蛤|蟆吃了天鹅肉啊!”
另一人也幽幽地叹息:“好白菜被猪拱了!”
还有一人唏嘘不已:“鲜花插在了……”
卿危突然拔剑,“锵”的一声直插阶前。
他以一种看死人的目光回身扫视了一圈,这些来自各种野鸡门派、嚷着剿匪其实只是看他树大好乘凉的杂鱼们立刻噤声了。卿笑寒则被他拔剑插地的动作唤回了神,恢复了一贯温文煦雅的笑容,向岔道方向示意道:“他去那边了,我们刚分别不久。”
卿危提剑就往那边疾行而去,其他人也灰溜溜地跟在后面。卿笑寒转头让那个传召他的门徒先走,那门徒亲耳听见刚才的一系列对话早就魂飞魄散,一边惊恐地说着“好好好”,一边连滚带爬地跑了。
而卿笑寒再一回身,就又对上了卿危山雨欲来的阴沉脸。
卿笑寒前不久的强势这会儿荡然无存,他温声道:“兄长,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卿危却只是上下看了他一眼,视线直接落到他腿上停留了片刻。然而隔着宽大的衣袍,什么都看不出来。
最终他艰涩道:“是我大意了。”
卿笑寒礼貌微笑:“嗯?”
卿危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卿笑寒不明白自己这个亲哥中了什么邪,忽然来这么一出铁汉柔情。
他转身向上走,等四周无人后召出佩剑「摇情」,御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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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秀岭里,客舍都分布在半山腰,气候凉爽宜人,草木四季常青。这个点读书人们要么在坐而论道、要么在挑灯夜读,路上空荡荡的,只时不时飘来些吟哦玄理的声音。
祁纵拿着木牌也不知道该住哪间屋,很没品地打算挂树上睡去。
于是他开始找树,眼见一座空院落里有株古榕枝繁叶茂,便打算进去。可就在这时,一把剑忽然破空而来,刹那间风声一紧、祁纵被逼进了屋内,「昏晓」在手便与剑相击!
“锵!——”
刀剑悍然相撞,瞬间金振玉鸣。整座院落都平地一震,不怎么牢靠的屋顶应景似的,噼里啪啦掉下一堆碎瓦。
那瓦片不分敌我,祁纵被砸了个正着。他和这把无主的剑对起招来,又怕把房子打塌了被活埋,因此压着灵力没使,却见一个人影闪身而入关了房门,转眼间便掠至近前。
无主的仙剑瞬间归鞘,两人赤手空拳、见招拆招。祁纵昏了一天一夜力气不支,几掌之内,被这人扣住手腕压在了两侧。他后背撞上墙壁,摇摇欲坠的危房又是一晃,他抬膝想顶却被这人用腿分开,立刻整个人贴在了墙和这人之间。
这他妈什么姿势?!
祁纵内心暴怒,还带着点儿本人都没察觉的羞恼。他张口就想骂,却在这一瞬间认出了眼前人的脸,语调忽的一变:“怎么是你?!”
卿笑寒缓了口气,“是我。”
祁纵瞬间放松了几分。两人只隔着几层轻薄的衣料,此刻他一喘息,那边卿笑寒立刻感觉到了起伏。
但他并没有放开,反而压得更近了,眸光清明平静:“我是我,那你是谁?”
祁纵:“……”
完球,穿帮了!
他两只眼睛倏地睁圆,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马脚,扭开脑袋拒绝交流。卿笑寒轻幽地道:“祁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