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生楼并不难走,数条官道平直延伸,离摘星楼虽远了些,却没什么山峦阻挡。江衡飞了三日便也就到了。
只不过虽无山阻挡,却有条大河拦着。
江衡本不在意,可奇的是每当他想扇着翅膀飞过这条河时,却无端飞回了原处,倒真有些鬼打墙的意思。
试了数次毫无办法后江衡只得着陆,脚刚一沾地,江衡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怎么都飞不过去。
这河瞧上去与别的河没什么不同。因植株繁茂的缘故,河水格外通透,显出淡淡的青绿色。河很宽,水流并不急促,反而呈现出一种静谧的和缓。河的对岸有一个小凉亭,凉亭背后可以看见青黛色的山峦以及隐隐的宫阙,想必那里便是妄生楼。
河虽普通,可河水却古怪。这河水倒流,整条河的水流都像江衡这头涌来,且从无回头的趋势,就连鸟雀都只能朝一个方向飞,风也只向这头涌动。
江衡有些无奈,正当他束手无策之时,河的对面悠悠荡来了一只小船。江衡眯了眯眼,才瞧见撑船的是个老船夫,颤颤巍巍的支着一根竹篙,大约是渡家。
想来也是,若无渡船的,这鬼河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过的去。
瘦的跟竹竿差不多的老船夫将小舟划到了江衡所站的岸边,他没有下船,而是将竹篙往水里一插,自顾自的坐在了船沿上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江衡看着老船夫的脸,这是一张很怕人的脸,皱皱巴巴且布满斑点,一个不慎甚至会给人一种错觉,似乎这老船夫的眼睛会从眼眶里滚出来。
江衡迟迟没有动静,老船夫“嗒嗒”的抖了抖烟管,倒出烟灰,声音嘶哑:“别看了,没老头子这条船,谁也渡不过溯川。”
闻言江衡轻笑,拿着镇荒剑一个轻跃踏上了船板,小船微微晃了晃。
老船夫瞥了一眼江衡手中的镇荒剑,不做声的将竹篙拔起,将小船转了个方向。一船二妖便在这溯川上游荡着向前行。
江衡坐在船沿上,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伸头看了看河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原以为这河清澈,却不想河底堆积着成块的尸骨,有一个骷髅头在水底静静的盯着他。
江衡问道:“我只听说冥府有条忘川,从没听过有什么溯川,这溯川有何出处?”
老船夫背对着江衡,瘦削的背脊骨高高耸起,有些畸形,他道:“此处河水逆流而行,因此得了个溯字。不过也有传闻,说这河是炼狱,吞食神官们的神识,是阴毒的东西。”
江衡却笑了笑:“这河还能吞食神官的意识?真是稀奇。”
老船夫默默的撑着船,不知不觉河上起了雾,他的话显得有些空灵:“河底有许多怨灵,这些东西什么不吃?从没有人能从这里爬出来。不过我听祖辈说过,万年前,溯川里还真的爬出来过一个神官,不过爬出来也是鬼怪了。”
江衡点了点头,这河上的雾十分湿软,扑在脸上让人发倦。江衡见这老船夫撑的慢,索性半撑着胳膊假寐起来。
船悠悠的晃来晃去,江衡晃的舒服。
迷蒙中,他似乎看见一个白衣人从天宫之上坠落,白衣人身后有数千黄金甲将,有个声音在问那个白衣人。
“便是堕身地狱,你也甘愿?”
那人淡淡卸下身上的金甲,道:“是。”
只这一字,那白衣人再无他话。他从层层云雾中坠落,那白衣人肩胛处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洁白羽翼。从九霄云宫坠落千万丈深渊,那白衣人跌入溯川。无数饿鬼争先恐后的啃噬他的身体,那双漂亮至极的翅膀也被毁的残破不全。
而那白衣人始终闭着眼睛,丝毫不觉痛楚,反而这些感觉让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似是真是,也像是解脱。
江衡知道自己是受这溯川影响,看见了溯川游魂的记忆。脑海里再度浮现出那白衣仙官的样子,他暗道:糊涂蛋。好端端的神仙不做,却想着做鬼。但随即转念一想,做鬼怪妖魔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就过的很好。
船行至中央之时,老船夫突然停下了船。江衡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动。
老船夫轻手轻脚的走到江衡身边蹲下来,一双枯瘦如同鸡爪一般的手在江衡腰间摸起来。
江衡早就觉得这老鬼不对劲,青面獠牙的人形皮相,想必是这溯川的水鬼,也敢跑到河面上做劫财劫色的勾当。
水鬼船夫一阵摸索,终于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一喜,双手勾住镇荒剑,企图想要把他从江衡腰下拿出来。
“要不要我帮你?”
水鬼船夫一阵汗,随口答道:“不用。”话音一落才反应过来是谁在跟他说话。他一抬头,看着生龙活虎的江衡此刻正笑眯眯的瞧着他。老水鬼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惊叫了一声,身子一歪就要往水里扎。
江衡却及时逮住了他的衣领,硬生生将他拽了回来,道:“莫非我长的比你还要怕人?”
老水鬼连连讨扰:“鬼爷爷饶我一遭,我这是头一回做这事,以后再也不敢了,爷爷饶命。”
江衡却饶有兴趣的将他放了,抽出镇荒剑架在他脖子上,慢悠悠的糊弄鬼:“我这剑是好东西,不用说想必你也知道。这剑啊,专克鬼怪,一剑下去,别说躯壳,就是魂魄也能斩的灰飞烟灭。”
话罢,江衡抖了抖剑。老水鬼立刻软了身子,哎吆直叫:“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江衡见威慑有用,便问道:“你不是船夫吧?在溯川上都干些什么?谋财害命?”
老水鬼忙摆手道:“小的就是水底一个小鬼罢了,今天老酒鬼喝多了睡在亭子里,我见岸边有人,这才起了心思。但小的绝对没有想要谋财害命,我只是瞧爷爷这把剑漂亮,想顺过来……哪成想这头一遭干这缺德事,就遇到了老祖宗,罪过罪过。”
江衡听他颠三倒四,才把话听明白了。可是有一点他却不能认同,“谁是你老祖宗?任亲戚也没你这么认的。”
老水鬼却一副惊呆的样子,长大嘴巴,原本就干枯的脸此刻更加惨不忍睹,他呐呐道:“只有浸过溯川的鬼才不会被这鬼雾迷晕,爷爷竟然不是溯川的鬼……难不成……爷爷就是那个唯一一个从溯川里爬出去的神官……”
老水鬼叫起来,江衡被他叫的心烦。都什么跟什么?好歹他也是在地狱黄泉里泡过几百年的妖怪,被这水鬼质疑身份很是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