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被挤得东倒西歪,芙蓉阁门前设置了一人来高的巨大屏风,屏风上绣着十分好看的神话故事,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金线绣制的嫦娥眼角有一颗泪,她垂着头,泪珠将要坠落在怀里的玉兔身上。
只是因为门前的事情太过热闹,这样巧夺天工的屏风也没什么人去注意了。
长戈不动声色的敛眼,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出了这样大的乱子,奇的是殷熙那头没什么动静,只有几个守门验帖子的女婢在与某个人争执不休。
其实江衡也能猜出个大概,有胆子在这芙蓉阁造次并且不担心后果如何的,放眼宛丘估计也只有柯意柯大小姐一个人了。
果不其然,门口闹开的还真是这位柯小姐,她没有紫金花帖,入不了群英宴,守门的婢女自然不会让她进去,柯意想必被堵了好几次,这回也没多废话,直接拿出软剑动手,将一个年轻女婢胳膊划伤了。
被伤的女婢自然娇滴滴哭开了,这也就有了这场争执的来源。柯意原本不打算闹得这么难看,毕竟今夜她爹也在芙蓉阁里,可她向来是个急性子,这么莫名其妙的打起来,她也不好就这么罢休。更何况,今天如果不找殷熙要个说法,怕是对她自己也无法交代。
一念及此,柯意也不管旁边有多少窥探嘲讽的目光,她梗着脖子,道:“哭什么哭,多大点口子,嚎的像哭丧。”
被她这么说的女婢面子薄,良人楼向来出娇贵的女子,哪怕是个婢女也不例外,那女婢被说的满脸羞红,竟要去撞墙。
不过这墙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撞死人,娇滴滴的姑娘家受了委屈,自然有大批大批的人去拦。因美人哭的太惨,不少人已经愤愤的指点起柯意。
柯意的表情不大好看,她眼圈也红了起来,这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她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不过自小的教养不会让她轻易落泪,反而让她把话说的更狠:“矫揉造作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做派,我不跟你们这些家生子耗,叫你家主子出来,我跟她说。”
被欺负的婢女弱弱的回击了一句:“柯小姐既是名门将女,怎么比我们这些家生子更不晓得规矩体统?我家楼主断断不会见你这样不讲道理的泼辣女子。”话罢,她又补了一句,“况且谁人不知项公子一心喜欢我家楼主,柯小姐闹了这许多次,又有什么意思?项公子又有哪次搭理你了?”
江衡觉得这小女婢真的是伶牙俐齿,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能戳到柯意的心窝子里。
柯意气急反笑,快步走过去揪住那婢女的衣襟,她身上的软剑是上等的灵器,闲杂人等近不了身。因此柯意很轻松的扬手给了那婢女一个大耳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这个小小婢女又知道什么?你家主子做的下作手段,别人不清楚,你们还不清楚?项凡晟是怎么被你家主子迷惑心智的,旁人不晓得,你们还不晓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窑子里的婢女也敢在我面前论什么规矩体统?你要是不想死,就趁早给我闭嘴。”
话罢,柯意将软剑贴在那女婢脸上,这一举动引得旁边看戏的人一阵惊呼。
江衡犹豫了一下,长戈眼尖看见江衡的小动作,不动声色的低声道:“这位公子万万不要做这英雄救美的事,以免引火上身。”
江衡闻言偏头去看长戈,这人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闪过狡黠,江衡看了看呼延,发现他没什么表情,似乎在出神。
江衡略弯腰,对长戈道:“此话怎讲?”长戈笑了笑:“这儿闹得这么欢,柯老可不是吃闲饭的,他不动就说明柯老是在默许柯小姐这番作为,人家柯老都不怕丢脸了,我们这些人又何必去得罪他老人家呢”
江衡笑了笑,这位长戈公子果然是经商的奇才,江衡顿了顿,道;“那要是柯姑娘当真伤了这个小婢女呢便是如此柯老也默许吗”
长戈笑的眉眼弯弯,表情里有一种故弄玄虚的意味:“说起来,在下还不知公子的名姓呢?”
他这番话说的很是客气,江衡也很客气的回道:“叫我江衡就好。”
长戈默念了一句这个名字,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其实也不难猜,柯小姐一心想着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些年闹得还不够多吗?柯老这是想让自家女儿瞧清楚,说的再多不如让她亲眼瞧见来的诛心。至于那小婢女,一条家生子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长戈在说起这句话时眼里全是轻蔑,江衡有些不适的别过了眼,长戈敏锐的捕捉到江衡的表情,他换了一个说法:“便是柯小姐想伤人,这人也伤不得。一个家生子看起来虽是奴才,却终究代表的是良人楼的脸面。即便姑射仙子不愿与柯姑娘有什么纠缠,却也不会怯了她。更深一步说,这是良人楼和旋天楼的过招,又哪里是简简单单的情情爱爱呢?现在众人僵持在这里,无非是在等一方人出面,哪个先动了手,哪个便先没了理。”
江衡默默看了长戈一眼,这个雪楼楼主眼力毒辣至此,日后绝非池中之物,自两百年前没落的雪楼一定能在他的手里做出点成绩来。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聪明人,缺的向来都是懂得韬光养晦的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