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凡晟脸色很不好看,尤其是在见到柯意和柯振擎这对父女之后。他下意识地眼神闪躲,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的走着。
阴熙盛装出席,她一迈入芙蓉阁,便有女婢将水阁上悬挂起来的纱幔洒下来,灯火旖旎。阴熙却并没有走到莲花台上,她缓缓走到主位,慢条斯理斜靠在镂花丝绒靠背上,拿着小勺舀出几钱香末,熟稔的开炉熏香,浮浮沉沉的颗粒香雾蔓延在空气中,惹得人身体绵呼呼的。
乐篌轻蔑的讥笑一声,对着旁边的长戈公子好一通阴阳怪气,她挤眉弄眼道:“装腔作势给谁瞧呢?不是说有歌舞吗,怎么还没动静?”她这话音量控制的很好,不大不小倒让在场的人都听个正着。
长戈略略有些尴尬的理了理衣袍,不置可否,轻声回道:“不急。”乐篌翻了个白眼,似有什么话要说,末了还是吞到肚子里,紧闭了嘴,倒是很意外的消停下来了。
江衡动了动鼻子,虽然直觉告诉他这熏香很不对劲,可他毕竟不通这一行,但看在场的人都没什么反应,只得压下心里的不适。
项凡晟坐在最好的雅座,离阴熙最近,他平放下绕梁琴,虽然一只手上缠了厚厚的纱布,但却并不影响抚琴。琴音缓缓流泻,其他乐师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整个芙蓉阁里只有项凡晟的琴音。
江衡看着弹得有模有样的项凡晟,不禁感慨万千。上苍也太过不公了,明明都是拿刀拿剑的粗汉子,为什么他身无长物,连个像样的才艺都拿不出手,可这项凡晟却会抚琴。在江衡眼里,弹琴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只有那些书生公子哥才会,项凡晟确实让他大开眼界。
阴熙不痛不痒的半抬眼,神色有些发倦,她轻声道:“各位,今儿不唱曲,我想给诸位讲个折子戏。”渐浓渐淡的熏香里,阴熙歪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柯意的方向:“不知道诸位可有兴趣听我讲这个故事?”柯意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一股密集的寒意爬到她的脊背之上。
柯振擎青筋爆了出来,显然压制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顶峰,他拍案而起:“阴熙,柯某敬你一声楼主,还请你不要太过分!”
阴熙撑着半只胳膊,脸上一丝笑意都无,凉凉冷意从骨子里渗出来,整张脸就像是瓷质的,眉眼都不真实:“不过是说个不入流的折子戏,柯老是不想听怕污了耳朵,还是不敢听怕夜里睡觉不踏实?”
柯振擎被堵得哑口无言,正当他进退两难之际,长戈缓缓站了起来,愿意搭个台阶给柯振擎下:“柯老不必生气,小辈们都爱听这些个不入流的折子戏,难得姑射仙子愿意费这功夫,在下可是很期待呢。要我说,只管听着玩,当做野趣。常言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是要听的,事也是要做的。柯老您说是也不是?”
柯振擎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长戈,很意味深长的一眼。长戈挑了挑眉,很是无辜的的摊了摊手,笑的见牙不见眼。乐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要我说,这有什么好争的,左右就是些低俗段子,不爱听就封了五识,柯老啊,您也别吵嚷,阴楼主可不是你我能得罪的起的,省些功夫。”
这儿一句那儿一句的叽叽歪歪,江衡听得头大,柯振擎不情不愿的终于坐下了,脸色黑的像炭,一副要吐血的尊容。
这头这么能叫嚷,那边的项凡晟倒是不误事,琴弦拨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双手在几根弦上划来划去,把自己眼泪也划出来了。江衡无事可打发,歪头打量项凡晟,这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伤感琴音里无法自拔,武能打打杀杀,文能吟诗作曲,也难怪这小子能惹上这么一场风流债。
阴熙半垂着眼,显得整个人没什么精神:“我新得了好酒,诸位品着酒再听这故事也不迟。”话音未落,一个半人高的孩子走了出来,一脸不高兴的把自己的酒坛递给婢女们,江衡眼睛一亮,这不是小楼主珵吉嘛。几天不见,这小子还是这幅臭脸,跟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江衡估摸着是阴熙要拿他酿的果酒给客人喝,这小子心里不舒坦便尾随着,生怕这些粗手脚的丫头洒了他的宝贝。
小珵吉站到阴熙正下方,熟练地将酒封揭开,黄泥封坛酒气最为醇厚,这番揭开酒封,香气便四溢开来。雷无量鼻子尖,眼睛瞬间就直了,也不管自己处在哪个位置该不该说话,一个劲的把自己的酒樽敲得震天响,那阵仗就差从位子上窜出去了。坐在雷无量旁边的三和自觉周围目光聚拢了不少,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把半张脸藏到衣服里,真是丢死人了。
放眼宛丘,唯有即墨的临江楼酿制的酒能叫的上名号,实乃上上之品。江衡有幸在摘星楼喝过几盅,确实是世间罕见的奇物。今日珵吉带来的这坛果酒,竟然丝毫不逊色于临江楼的好酒,江衡十分惊异。
按理来说,酿酒没个三五年功夫和耐力,是断断不成事的,没想到,这小东西不仅会种花养草,竟然还会造酒,当真是技多不压身啊。江衡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给三和请个好师傅,吹拉弹唱什么的要学个皮毛,成日里跟着自己和雷无量瞎混也不是个道理。当个武夫没什么前途,吃力不讨好,还是当个文气秀才,做做生意也是好的。
一旁的三和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只是一心享用着良人楼的美味糕饼。珵吉亲自将酒坛里的果酒倒入若干个大金樽里,紫衫婢女捧着酒樽莲花小步迈到各位宾客跟前,为众人斟酒。
长戈很有风度的道谢,并不立即饮下,而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柯振擎。柯振擎自然接收到了长戈眼神,他的手因为气息不稳而发汗,额上也有了汗珠子。
乐篌嫌弃的睨了一眼酒樽,撇了撇嘴:“怎么,这酒还强迫上了,今儿我要是不喝呢?难不成阴楼主还能将我赶出去不成”
江衡忍住笑,这乐篌还真是有趣,今夜阴熙全程根本就没有搭理过她,完全将这位娘娘的话当放屁,很明显的是不想多废话,哪成想这乐篌句句都要怼一怼阴熙,生怕漏了哪个能打压的环节,也真是世间罕见的奇女子。
阴熙皱了皱眉,脸上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看着乐篌,把乐篌看的心里发毛:“我说错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