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还想和墨羽说什么,裴至欢借口和他对剧本,非把人拉到一边。墨羽微垂着头,长长的刘海下看不清表情。许念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舞台上,好像真的是千百年前被丢下的小青,看许白爱恨缠绵,身在局中,却什么都抓不住。
墨羽低头看着手中的剧本,小青的戏份很多,和小白的、和法海的、和许仙的,偏偏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明明,早就该习惯了啊……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记得,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不详、阴暗、弥散着厄运,她们远离自己,自己也不需要她们。一个人才痛快自在,为何要听老槐树的话,来人间走一遭……
记得去致雅区长乐大街99号,做迁户登记。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是裴至欢的声音!墨羽猛地抬头,却发现这人仍在舞台的角落里和许念对戏,笑的清风明月。
是自己幻听了吗?墨羽刚这样想,就看见裴至欢貌若不经意间朝自己瞟来的视线,那一瞬间,墨羽就确定,他知道自己是谁。
或者说,知道自己是什么。
看见墨羽震惊的表情,裴至欢无辜地眨了眨眼,果然小姑娘还是嫩一点。他家念念一个歪果友人来到人间都知道入乡随俗收起锋芒,她那么出格的脾气举止,就差没把“我是异类”四个字写脸上了。就算今天没有带柚叶香水,裴至欢狗鼻子一动就知道,闻这淡淡的湿朽气息,是寒鸦没错了。
想必他家念念应该也察觉了,才会突然问自己妖籍登记的事情,难道他是在担心自己会伤害墨羽吗?裴至欢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了,并且为自己脑补出来的内容胃里咕噜噜地冒酸气。
直到许念听见了他肚子在叫,裴至欢这才尴尬地摸摸鼻子,火速从包里摸出还温热的保温杯递给许念,喊了中场休息大家一起点外卖。郁柯和陈子格恰好推着一手推车 的炸鸡奶茶进来,就看见裴至欢举着手机说:“就先这么多哈,不够再点!”
众同学们对壕无人性的饕餮盛宴表示喜大普奔,就连许念喝红糖水的时候眼睛都是眯起来的。裴至欢看他坐在舞台边上,垂下来的腿还慢悠悠的晃着,干脆也撩起衣摆、和他一起坐下来。蓝袍和白衣的裙摆在舞台的红木地板上流淌下来,像两朵缱绻的云。“我点了西瓜汁还有石榴汁草莓汁,都是纯的渣滓也滤掉了, 你到时候试着喝点。嗯?”
许念双手捧着保温杯,仰着头看舞台对面空旷的观众席,调试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映照得整个人近乎透明。裴至欢好像真的看见了几千年前为爱奋不顾身的小妖精,小妖精垂下折扇般的眼睫,轻轻说了一声“嗯”。
冰淇淋红茶去冰三分糖:啧啧啧你们看,裴哥眼珠子都直了![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JPG]
橘猫大明神:狼子野心!
蟹黄神仙草:狼子野心+1!!
郁满柯:噫?墨羽同学没有拿炸鸡奶茶吗?
海绵宝宝吃海绵:谁知道她,据她室友说,她从来不和她们一起吃饭。她们还发现她偷偷看什么巫术魔法书!
校长您有喜啦:再妖言惑众就拖出去赏一丈红
海绵宝宝吃海绵:奴家冤枉啊![翘屁嫩男跪地.GIF]
舞台的角落里,墨羽靠在廊柱下默默背着台词。
“他上辈子那样对你,你还在痴心妄想什么?要我说,杀了这个书呆子!我们一起成仙不好么?!”
“杀了这个书呆子……杀了这个书呆子……”墨羽面无表情地背着,甚至打了一个呵欠。突然脸被一个温热的物体碰了一下,她一下子回了精神,就看见一个女孩子举着一杯奶茶笑盈盈地看着她。
“呐,炭烧乌龙茶,给你。”
吃饱喝足之后仍然是紧锣密鼓的排练,按照吴扒皮的意思是大家晚上再赶一赶进度,但是裴至欢看许念已经有点失神的眼睛,坚决拒绝了与整个宣传部共进退的要求,拉起脚踩棉花的许小白就要溜。
临走时看见墨羽还缩在舞台一角嘬她的乌龙茶,裴至欢恨铁不成钢地又提醒了她一遍九十九号登记,在陈子格跳起来骂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之前,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蓝色和白色的发带缠缠绵绵,飘摇消失在众人目瞪狗呆的视线里。
夜色渐浓。
而在城市的另一侧。
夏末的夜已经有微凉的湿意,湛州城灯火通明霓虹璀璨,罗忘生抬头,高楼大厦间,已经很久看不到小时候看见的银河了。他靠在护城河的栏杆上,借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值班的时候自科院演星盘显示云锦大街这里有异常的灵力波动,缪院长从如山的巡查台帐里抬起头,让他来看一眼。结果他找了半天,也就几个喝醉酒的年轻人弹着吉他要撩开斑马的头发。罗忘生把烟灰弹进河里,摇了摇头,哪来那么多的青春疼痛,看我一大把年纪了没房没车没老婆不也好得很。
香烟静静燃烧着,空气里渐渐弥漫着烟草醇厚又微呛的气息。罗忘生其实没有烟瘾,只是他觉得好歹是个大龄青年了,再喝可乐显得有点不成熟,烧烧香烟也挺好的。
烧十万只烟自己也买不起房。
面前就是玄尚新拍下的地皮,原本这里还是一片和柴坊街齐名的城中村,不出两年,这里又将是湛州的又一金融集聚区。手中的烟慢慢燃到了尽头,罗忘生把它丢进了垃圾桶,纠结了半天,还是在自动售卖机前买了一听可乐。打开拉环的瞬间,他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裴至清扶了扶自己的金丝边眼镜,天知道他只是加班结束顺道来看一下自己的新项目,谁知道就被几个混混盯上了。有一个他还认识,当时拒不拆迁的钉子户,费了他好大一力气。
迎面而来的酒气让人作呕,裴至清松了正经一天的领带和袖口,平静地说:“拆迁补偿金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打进你们的个人账户,现在堵着我,说不过去吧?”
当中的佝偻男人就是那个钉子户,他比三个月前更加面目狰狞,面上只一层薄薄的皮包着骨头,在昏暗的夜里看起来尤为可怖。他逼近了张大嘴,露出一口东倒西歪的黄牙:“就那点钱,打发叫花子啊?”
他以为裴至清会被吓得哇哇大叫,至少是花容失色,没想到裴至清只是耸了耸肩,放佛在用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轻飘飘地说:“那点钱,就算批发***,也够你吸三个月的吧。”
“你!!”
被戳中七寸的男人当即大怒,和同伴交换了凶残的眼神,他们一人手里拿着破酒瓶、钢管木棍等武器,阴鸷地朝手无寸铁的裴至清逼去。
裴至清早在遇见他们的第一时间就在手机上通知保镖,只是刚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打落在地。他看着远处早就黑屏的手机,突然想开发自家手机品牌,至少质量不会这么辣鸡,当个板砖扔也好啊。
“我可以不揭发你用补偿金购买毒品,”年轻的总裁默默后退,思考着逃生办法——直接硬刚?裴至清默默估量他与三人的体力差距,一两个是能打过,但是他们手中有武器,那个闷不吭声的光头裤子侧边鼓鼓的,应该是刀,不能冒险;大声呼救?此时已经深夜,且不说有没有人能听到,肯定还会激怒这一群亡命之徒;利用地形?这里是未完工的工地,各种钢筋脚手架四散凌乱,贸然逃跑反而容易造成意外伤害;以利诱之?裴至清觉得可行。他慢悠悠解开手上的手表,“看到这块表了么?海瑞温斯顿经典高级定制……算了说这些你们也不懂……”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推了推眼镜,调整一下面目表情,顶着商场上惯用的虚假塑料笑容:“看见我身后这个楼盘了吧?未来湛州市的地王,这一块表能换两套这里房子,还是大平层。”
罗忘生刚刚走近就听见裴至清如此真诚的一句话,不知道多少克拉的大手表反射出的夜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为首的毒鬼将信将疑地结过裴至清抛来的手表,他的污浊眼睛也看不出来这个亮堂的玻璃铁片能有多少价值。旁边的非主流刘海哥倒是忍不住了,看了一眼手表,又冲着裴至清把钢管挥得呼呼响:“身上还有什么东西!一起交出来!!”
裴至清叹了一口气,谁出来加班会把家底子老婆本一起带上呢。“我想想啊,对,这里还有支票。”他作势掏了掏裤兜,拿出一小条纸片,“今天遇见你们,算我运气不好。这样,花钱买平安,你们想要多少钱?”
这几个混混哪里会想到这等好事,当即欣喜若狂,“五百万!”“有没有出息啊你!至少两千万!”“放屁,他身家多少还两千万,万你妈的,我要三个亿!”“……”
远远围观的罗忘生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被无数个0塞满了,生气的是对这人来说,这些0并不是天文数字,而是他实实在在就可以拿出来的钱;更生气的是他居然一点都不心疼!这都是钱啊!钱!!
不要就给我啊!!!
罗忘生捏紧了手中的可乐罐,他都想直接替天行道了,却看见裴至清低头的一瞬间,眼镜片闪过的一丝光芒,以及嘴角极轻极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