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至欢本能地想喊你听我解释，但是解释什么呢，这玩意不就是自己装的吗？他不也的确一边喝着可乐一边翘着二郎腿偷窥过吗？

那句真理怎么说来着？

自作孽，不可活。

“对不起……”裴至欢低声道，但话一说出口他又反悔了，不是没有内疚和歉意，是他这一道歉，相当于默认了许念刚刚的话，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因为好奇而一时兴起装的这碎催玩意，一起住的这几天更是把这个倒霉玩意忘得一干二净！监视两个字他哪里担得起啊！

许念慢慢走近，裴至欢手机上的文字看得更加清楚。“挑食呢……烦人的很……”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裴至欢最后的回复，以及底下同学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什么“枣生贵子”、“注意老腰”、“恋爱的酸臭味简直让人窒息”之类的话。

裴至欢觉得自己也要窒息了。

该死的雷只炸了那么一下，空荡荡的阁楼里只剩下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看热闹的雨声，还有裴至欢缓慢而沉重的心跳。

咚、咚、咚、咚……

许念没有继续念下去，昏暗的空间里裴至欢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虽然身上还穿着自己的淡黄色衬衫，看起来柔软又温和，但裴至欢明显地感觉到，那夜在柴坊街初见时的感觉又回来了，阴郁，危险，像无边的黑夜，还像教堂闪着寒光的塔尖。

“念念……”裴至欢喃喃道，两个字在喉间千回百转、纠结缠绵，不甘咽下去，不敢吐出口，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难以呼吸——“其实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就已经……已经……”

他舌头发麻，四肢僵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着。

许念平静地看着浑身动弹不得的裴至欢，那双水墨一般的眼睛已经是夺目的血红色。他上前一步，抬头直视着裴至欢的眼睛，“已经什么？”依旧是他惯用的软和到有气无力的声线，此时听来却是如此的陌生，他问：“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裴至欢拼命想说出来，可是就是有一股强大且冰冷的力量，用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于是他竭尽全身力量，点了点头。

许念赤红的瞳孔颤动一瞬，低下头，轻声笑了一声，摇摇头：“你不知道。”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头发开始疯长，像深海的水草，一眨眼间从及肩的长度直落到腰下，原本就毫无生机的脸白的更加透明，他咬了咬干涸的下唇，留下两点红印，恍如刺目的血色。

裴至欢早就知道，他的念念，是有虎牙的。

“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可是离我太近了，不是好事。”许念转身，把还在漏风的窗户阖上，随着“砰”的一声响，把绵延的风雨隔绝在外，还有已经完全暗下的天色。又一道惊雷猝不及防的劈下，照亮许念白的像鬼的脸，望远镜的镜头在昏暗的房间闪着光点，许念伸手把它推离到怼着墙的角度，才回过身，对裴至欢叹道：“是我的错，不该在一开始就放任你接近。”

裴至欢一直看着许念，看他依旧平静到乃至面瘫的表情说出高高在上的这句话，也看见了他微微垂下的眼角，连它的主人都没有察觉，都伤心成了小鱼尾巴的形状。

小学弟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肩头的长发滑落到胸前，又抬起头看着裴至欢，嘴唇动了动，半天却说不出什么，最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径直擦过裴至欢的肩膀，阴寒的湿气像是一阵风，跟着他下楼渐远。

厨房里还在炖着他的晚餐，浓郁的红枣香气充斥着许念的鼻腔，他感觉到自己不争气的胃狠狠的抽搐

了一下，脑袋里又浮现出被自己下了定身咒的裴至欢因为着急而青筋突出的脖颈。

好饿啊……真的好饿……

又一道雷劈下，整栋房子都在剧烈地震动，许念刚要开门，身体晃了晃，眼中红光更甚。

“念念！”裴至欢一把扶住了他，“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你……”许念惊讶地望着他。

你，是怎么……逃离我的禁制的？

裴至欢满头大汗，喘得不比许念好到哪里。他把许念扶回沙发上坐好，紧张的上下查看：“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胃又疼了？”

许念拉开裴至欢探脉的右手，刚定目看他，就见裴至欢左手在空中虚虚一划，一道极轻极浅的青色灵光在空中弥散开来，轻而易举地拦截了许念设下的咒语。“同样的招式，再使第二次就不灵了。”

……

“市气象台2019年9月18日18时20分发布：湛州市0-3小时短时预报。根据最新观测资料分析，未来三小时内，受沿江气旋影响，我市大部都将出现雷电活动，并伴随短时强降水、8-9级雷雨大风等强对流天气，请各位市民做好防范。”

老街口广场中心的大屏幕上插播着雷电黄色预警，罗忘生抬头看一千盏霓虹灯都盖不住的雷闪，心想这样的鬼天气的确适合寻仇打架，杀人灭口。

雨越下越大，中心广场的行人步履匆匆，罗忘生躲在一点点的遮雨棚下，抬头正好可以看见对面A座大厦18楼的灯光。沉香会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吃饭的地方。

裴至清闲闲地靠在会馆雅间的栏杆上，难得敬业的裴总裁今天早退一次，等红袖添香，洗手点羹汤。

只是……裴至清低头看一眼他镶钻贴金的海瑞温斯顿手表，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那个野鸡单位那么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