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说要下山找亲生父母，可无臻被大宗师呵护着长到这么大，从没有思念过父母，下了山后也未曾生出过半分乡思。

他倒是挺想念空明山的，特别想念大宗师。

师父说他想回去就可以回去了，这才出来不足半日，他就想回去了。

按照地图躲过了山中布置的阵法机关，行至山脚码头，无臻也没有去处，胡乱上了一条将行的客船，任他飘到哪里就从哪里下船。

他一路走走停停，身上的钱财都没处可花，过往都是些渔樵农户的矮房，他隔两日路过一村就进去讨点清水干粮，足足在荒山野岭蹉跎了七八日才遇到一个要进城的贩卖兽皮的猎户。

累极困极，无臻大喜过望，拨了几两碎银给猎户，一屁股跳上驴车，头刚沾上茅草就睡着了。猎户不嫌钱多欣然收下，板车晃啊晃，再睁眼时已经进了一座小城。

那猎户见无臻眼盲，好意提醒他这里泼皮无赖多，仔细钱袋子被人扒走。

无臻不敢摘下罗纱，分不清东南西北，问道：“大哥，这儿有什么地方可去？”

猎户道：“什么地儿可去？你若是打尖住店，就往正前方走，过了家吆喝卖蜜饯果子的便是客栈；你若是要煮茶饮酒，这条街走到底左拐就是个酒楼；要是找乐子嘛……”猎户打量着无臻直摇头，心想眼瞎去不得赌场，这样标致的小郎君，青楼小倌馆也去不得，不然还不知是给谁找乐子呢！思来想去定了个听书唱戏的茶馆推荐给他。

这罗纱是透的，无臻不至于一点也看不见，透进点光来摸摸索索地走着。路边的乞儿打无臻一进城就盯上他了，他刻意走到无臻面前，从左边试探地挥了挥手，又跑到右面挥了挥手。无臻权当没有察觉继续走着，小时候观里的师兄弟说他瞎了，也是这样戏弄的，早就习以为常了。

那乞儿见无臻没有反应，以为他真是瞎子，旋即招手示意同伴们出来演戏。顿时四面八方涌上来一群蓬头垢面的乞儿，头发乱得像鸡窝，也不知几天没清洗了，一绺一绺的结成了块，还插了几根风干的稻草。他们围着无臻叮铃咣当地敲饭碗，七嘴八舌地喊起来：“小道长，行行好吧，三天没吃饭了。”

“多少给点呀小善人！”

“赏几个铜板买馒头吧！”

十几个乞儿像一堵人墙把无臻密不透风地围起来，讨要钱财的声调有几分唱大戏的意思，街上的行人看这群要饭的围困一个小瞎子，只是路过看上几眼并不帮他解围。无臻虽然不是瞎子，但是看不见他们脸上戏弄人的笑意，只听一个两个都悲怆地那里哭喊，心中一阵郁结。

年年在山上，不知民间有这样的疾苦，一群半大小子都无家可归沿街乞讨，有上顿没下顿的，观长和大宗师虽有提及，却也都是一笔带过，不如亲眼见到这般直击人心。

能够上山学习的弟子，多是权贵豪门之家的少爷，随手养只狗都比这些乞儿讲究。

他三分同情十分凄凉地从乾坤袋里掏出来钱袋子，一人派发了一粒碎银。这群山城里的乞儿哪里见过这样好说话的善财童子，直怀疑银子是假的，放嘴里狠狠咬了两下，果然硌牙！盯着钱袋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乞儿欺负他看不见，把银子藏到怀里，还要来讨，无臻一一发完就将袋口一收，摇头道：“我已经给你了”

那乞儿死皮赖脸铁了心要，被拆穿了还要嘴硬道：“你就是没给我，怎么别人都有，就我没有！”无臻不想与他理论，指着他的胸口道：“不就在这儿？莫打诳语，这样不好。”

乞儿们面面相觑，猜测无臻是什么得道高人，不然就是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瞎了眼还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隔空辨物。那位要钱的乞儿不敢胡乱得罪生事，拿了银子便不挡道，众人欢欢喜喜地一哄而散了。

一名玄衣男子蹲坐在路边上观看了全程，用刚好能让人听见的音量喊道：“小郎君真是顶顶大方，是第一回出门吧？”

无臻忍不住回头观望，那男子坐在几丈外，声音带着一份笑意，在人声嘈杂的大街上仍旧清晰，一听就是个内力深厚的侠士。无臻点头道：“是。”

男子背靠砖墙仰头看天，眼角瞥他继续说道：“以后可不要给了，这群乞儿贪得无厌的，你给了一回，下回就要叫上更多的人来问你讨。人在江湖千万不可露财，这么些白花花的银子，我看了都替你心疼。”

无臻心想大宗师可没和我讲这些虚头巴脑的，既然没讲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心领了他的好意道了声谢，这些话左耳才进右耳就倒出来了，并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