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是不是空有法师?”接下来,妇人的倾诉零碎而又繁冗、动作也是手忙脚乱,若不是怀中抱着孩子更可以说明一切,怕是还要更多些时候才能听懂她要说什么。
从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一个心切的人见了菩萨便去求,这也许会令菩萨十分不悦。但是,几位僧人并没有为突然降临的妇人而感到错愕。也许,他们早已见惯了这种情形。他们眼神的从容,倒像是——恰恰在哪里等着她似的。
“让我看看。”对于自己的身份,那位僧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对病中的孩子表现出了关注。
那孩子小小的脸显出暗紫色,牙关紧咬,似乎浑身都在使着劲。
僧人问道:“他出过天花吗?
妇人道:“没有。”略顿了顿又说:“可是有三、四位郎中看了,都说天花是急症,却没见过这样只是温热,神志不清,却始终不见症侯的。所以……”
僧人道:“这确是天花早期,只是他与别人不同。敢问在他还未出生时,你可曾服过什么药?”
妇人想了想,叹气道:“时常……不悦,胸口闷的很,服过疏理肝气的草药。”
僧人回应说:“小儿胎中带了寒邪,出生时阳气受损,以至现在染上天花热毒,但不能及时散于其表,反而攻其内里。需先针刺,通经脉,再灌温酒,助阳发散,天花即可现形。”
确实如此,孩子得救了。两日之后,果然如那僧人所言,孩子遍身发痘,再五日破水,结痂,已见大好。而那个在火中奄奄一息的庄少爷,第二天上午就被闻讯而来的家人抬走了。这样看来,这孩子虽受了极大的痛苦,最终重新得到生的可能。而那在火中受伤又被人诅咒的庄家三少爷也不如吉凶如何。
从住店到差不多痊愈,她们竟不知不觉在店中耽搁了七、八天日子。不知怎么的,她竟有些心虚,哪有女人这么长时间流连在外的。——可是怕他作甚?还不是为了他儿子!——她又这样想。出门的时候,老爷不在家,他因公差出了衙门,按他的说法,必要有个十天半月,才能回来。最要紧的时候几乎都是见不着他的。不知现在回来了没有?马夫几天前就被先打发回去应付老爷了。说好第七日就回来接我们三人,怎么现在还不来呢?
孩子是不太会记得病痛的,哪怕自己曾经离死亡那么近。可是他浑然不知。迟成又在秋日的阳光里撒开了跑,四处找乐子玩了。几天时间,他和眼前这位没有头发,穿着黄色袍子,胸前戴一长串项链的大师父已经很熟悉了。他见个人似乎很喜欢自己的样子。他常对自己笑,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于是渐渐没了拘束,踩着人家的脚,爬到人家的膝上,拨弄那大大的黑色的珠子。珠子漆黑发亮,上面反射出自己变形的脸。
“哎哟,你快下来,弄脏了师父的袍子。”妇人道。
僧人握住孩子拨着珠子的手,笑道:“相处数日,贫僧竟忘了请教小施主的姓名。”
这句话母亲教过,他是听懂了,于是笑嘻嘻的道:“我叫迟成。你叫什么名字?”这句话使得那人笑了起来。
妇人又作生气的样子在一边道:“不得对师父无礼。”
僧人对妇人笑道:“无妨无妨,童言无忌。”
妇人又道:“民妇余氏,夫家姓迟,是安成县知县,大师如今对我们有这样的大恩大德,以后如有需我们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僧人法师听出妇人这段话虽然谦卑却又有十分的傲气。他依然含笑道:“原来是知县大人的亲眷,失礼了。”顿了顿又道:“即如此,前几日店中着火一事,店家说报官,岂非还须知县大人审案?”
余氏想了想道:“想来的确这样,也不知查出原因没有。待我回去向我家老爷打听打听。”又轻轻的道:“怕是得罪了什么人吧,那晚不是有人在外面说话?”
僧人默然,许久,若有所思道:“相由心生,命由己造,今日的劫数,是昨日的因由。”
听他说这些,余氏想起连日的疑问还没有解开,便再次问僧人道:“大师您一定就是空有法师吧?”
僧人呵呵一笑道,指着池成道:“只要能医好你家孩儿,问那些空空有有的事做什么呢!”
余氏讪讪的笑了一下,又道:“这孩子与法师有缘,可否替他占卜下将来?”
僧人道:“凡尘假我,迷惑颠倒,造作诸业;需得定心,心眼即开,见彼净土。”
余氏一脸茫然。
僧人又道:“这孩子贵庚?”
余氏道:“五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