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歌楼招工圆满结束,楼内又恢复了白日的营业。
原以为白天的来客数量会逊于夜晚,但下了楼才发现与夜晚是一样的热闹。小满告诉他这和妖们自身的昼夜习性也有关系,魔则不会这样。他仔细观察了客人们,确实多了一些夜晚见不到的妖精。
他们没在客区回廊多逗留。霓裳交代过,在他正式会客前,要尽可能避免与客人们照面。小满抱着他的琴,紧紧跟着他来到琴室。他只有第一日在柳玉的浮生谷里学习,之后的几日柳玉都在琴室里陪他习琴。
“你虽丢了记忆,但身体本能还记得,我没有什么可再教你的,你只需勤加练习便能找回琴艺。”
柳玉在第二天这么对他说了之后,就不再作任何指点,直接让他看曲谱练习。偶尔他有疑问提出,柳玉一律是知无不答。他们都不是多话之人,尽管交流甚少,但相处得倒是很自然融洽。在他看来,柳玉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对琴乐充满了热爱。
今日是柳玉定的考核日,通过了考核他便不会再陪他习琴。他如期来到了琴室,小满把他的琴安放在平日的位置上。他刚落座,小满便去把琴室的门关上。柳玉提前派人说他有事会晚到,让他先自己挑选曲子练习。
“啊!客、客、客官……”
“哎~小妮子,怎不迎爷进门?”
“不、不、不是的…这、这里不是客室……”
循着小满惊恐的声音看去,一只大手正挡着门,不让她关上。他立刻起身上前,只见门被用力往一旁推开,小满被他的蛮力一震,一个踉跄往后摔去。他及时抓住了她,将她抱住扶稳。
门外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一个身形高大却稍嫌瘦削的男子。五官深邃,倨傲不恭,一双栗褐色鹰眼隐隐透着戾气。他一身黑色金羽绣纹劲装,腰缠犀角带,脚踩黑革金甲尖头靴。虽没有携带武器在身,但这副仪容显然是一位有地位的武官。他歪着头,目光露骨的上下扫视着两人,手一带,把门关上了。
他把瑟瑟发抖的小满护在身后,毫无惧色地面对来者不善。“这位客官,想必您走错了房间,此琴室非客室。”
男子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阴沉的笑,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开始随意走动,并打量琴室。半响后,他哼了一声,问:“这不是你们宵歌楼的房间?”
“此琴室是属于本楼。”
“既是楼的一部分,爷怎么会走错呢?”男子讽刺的一笑。
“客官您误会了。”他微躬示礼,低声解释道:“琴室是我们学艺之处,并非用来接待贵客,容在下唤人带您到客室休息罢。”
他正想带小满往门口移动,男子却朝他走近,带着恶质的好奇道:“你的脸有何不能见人之处?”
他往后一退,避开了男子想要掀开面纱的手。霓裳为避免客人见到他的脸,特意嘱咐他去习琴时需要佩戴面纱。他这一躲,让扑空的男子面露不愉。
“你竟敢躲?”
“客官……”
话未说完,原本躲在他身后的小满不知哪来的勇气,立刻拦在在两人之间,将他护在身后。她惨白着一张小脸,向男子屈膝行礼,颤声抢话道:
“官大、大爷,我们公子现在不便揭纱面客,请、请见谅!”
“哈?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爷花钱进来,屋子不让进,怎么,连你一张丑脸也瞧不得?”男子怒极反笑,眼中已燃起了戾火。
“您误会了,在下确实不便摘下面纱,在此向您陪个不是,对不住,请恕我们先离开。”他低头致歉后,才要拉小满站直,却被男子趁机抓住面纱扯了去。他立刻抬袖掩住脸。
“啊、公子的——!”
小满见状,想也不想就焦急地扑上去抢面纱。她的护主的行为,让男子压抑的怒气爆发了。他一下就掐住了小满的脖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小满,“好一只忠心护主的蠢羊,不知你尝起来是否和你族人一样好吃?”
“放开她!”
他顾不得遮掩,本能出手一击。未料到他会攻击的男子硬挡下他一掌,愤而反手还击。他踉跄侧身,险些没有避开男子的重拳。这下看清他真容的男子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如发现宝藏般,眼中泛起了几分贪婪。
“呵,难怪要遮起来,这样一张教人性奋的脸蛋儿。”
男子下流的咬字与生吞活剥般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恶寒。“请你立刻放开她!”他严声道,拳头紧握。
“爷若不放,你要怎么求我?”
男子再次收紧了手,此时挣扎的小满涨红了脸,几乎无法呼吸了。他紧紧盯着冲他艰难摇头,满脸泪痕的小满。须臾,他敛下眼睫,让自己冷静下来。男子见状,以为他想要求饶,好整以暇歪着嘴笑等着。
“好好求爷,求得爷高兴了就放……”
他缓缓抬起了眼睛望向男子,薄唇轻扬,带起了一个柔柔的微笑。未完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男子像被击中了一般,双唇微张,瞠目而视,一脸怔愣。
他趁此蓦地上前挥拳。一时失神的男子硬生生吃了这重重的一记铁拳。他身形一歪,手一松,逃脱了钳制小满大咳着跪跌在地上。他立刻抱起小满快步往门外移动。
“你们两个贱种——”
随着男子怒斥,同时响起一声玉石碎裂的声音。就快拉开门的他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锁住喉间,双脚缓缓脱离了地面。他被掐住了脖子吊在了半空中,手一松,抱不住怀里的小满。
一跌落在地上,小满立刻爬向门口去求救。妖力浅薄的她本就只能维持人形,根本无法对抗男子。然,小手尚未够着门框,也被妖力缚住无法动弹。无奈这琴室是用特殊的隔音符纸,在里面的声音是传不出去。无法呼救的小满只能哭求着男子放过公子。
“放……了……她……”
男子残忍地笑着,控制着他的手心一收,将人拉向自己。
“晚了。”
男子给了他一个施虐的冷笑,控制着小满的手一挥,将她重重甩向讲台上,撞上了墙壁的小满如脱线人偶般倒在讲台上,再也不动。
他咬牙怒视眼前残酷的恶人。拼力挣脱身上的妖力束缚,可每出现一丝松动之际,又被牢牢控制住。他此刻痛恨起自己一点能力也没有,保不了任何人……
男子对暴力习以为常,更享受猎物垂死挣扎。但见眼前的天人之姿,心中寻思他若不好好享用一番,就太暴殄天物了。
“给爷跪下。”
男子以妖力迫使他下跪,见他抗拒,便不断加重力量。若是寻常人类或小妖早就承受不了他所用的力量,可眼前的人却能纹丝不动。他显然没有任何法力,也不会一点武功,怎么会……?
“你是什么东西?”
男子揪住他的衣领又将他拉近了一些,此刻嗅到了他身上的仙气,惊讶之后,生出了更邪恶的念头。“竟他娘的是个仙,难怪能抗得住我的妖力。”
他收回妖力,改以暴力相向,报复性地还了他一拳。混着妖力的一拳打在了他的嘴角,冲击力让他撞翻了几张矮桌。男子就这样借由妖力控制,在他身上发泄着暴力。
最后的一掌将他打到了他的那张琴桌旁。尚未脱离晕眩的他想将桌子推远,却再次被妖术控制住,这次他双腿被牢牢钉在地上,强迫保持了跪立姿势。
“这比外面文绉绉的破玩意儿有趣多了,真他娘的耐操,咱们换个花样玩儿。”男子嗤笑着,掐住他的下颌强行让他抬起脸,那双高洁不屈的星眸教他兴奋得不得了。“乖,就这么好好瞪着爷,哈!爷现在让你这贱妓见识一下爷的大!金!雕!”
男子注入妖力在手,逼迫他张开了嘴。他一脚踩上矮桌,空闲的手撩起了衣摆。正解着裤腰的系带时,身后的门发出一声爆裂巨响。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被一道黑色闪电踹飞,整个人直挺挺地在墙面烙下了大大的人印。
“甘霖娘的、在爷地头撒野——我x——垃圾货色!”
无形的束缚瞬间消失了,他软下身来,干咳着撑在地上汲取氧气,抬眼见着虎人抱起了地上的小满离开。接着自己被面色沉如磐石的柳玉半抱着扶起来。
“琴……”
柳玉伸手一捞,连人带琴带离了风暴区。跨出门外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一道黑色闪电如踢皮球般将那毫无还手之力的男子折磨到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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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公子,奴家害您遭此一劫……”
霓裳红着眼睛将冷毛巾轻柔敷在他的淤青的嘴角上,她眼中是全然的自责、疼惜与怒意。事故发生的时候,她们姐妹正与姑姑和二当家商议着公子的事情。束环碎裂引起妖力警报过去不是没有过,自当认为有小霸王、虎生去解决。何曾想竟然是发生公子身上……
“这和你无关,只是意外。”他苦笑安慰。
“奴家本该护您周全……”霓裳咬住唇,低头飞快地拭去眼眶的泪。她现在只想把那侵犯公子的妖孽手刃了。
“对不住,怪我没有及时到琴室,才会导致这种事情发生。”
内疚在柳玉幽深的黑眸中一闪而过,负在身后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胆敢在他的琴室动手搞破坏,今夜该去地牢一游,许久未活动筋骨了……
他摇摇头,得知小满平安无事,他也不想再追究什么。“先生也莫说此话,与你们无关,我也并无大碍……”身上疼归疼,却没有真正的受什么严重的伤害,托这身仙骨的福……
“哎哟——你他娘……竟然敢打本大爷……你们知道本大爷是什么身份吗!你们这些杂种贱妖……啊!”
那名男子的哀嚎声从屏风外面不断传来。
“就你小爷我揍的咋地——亮你奶奶的身份,看你丫唬得住谁!”小霸王阴狠的声音里夹杂着一阵拳打脚踢。
“哎呀好了好了——我的狐霸霸哟,你揍得不累,也得给人喘口气说话嘛,真四滴喲~”
一个千娇百媚,又酥又软的陌生女声响起,夹带着看好戏的语气。
“你们这群贱妖、你大爷我是金傲大将军的儿子、金瑞!胆敢殴打将军之子……我要让我爹全剿了你们!啊……”
“金你奶奶的大将军,威风是吧!看清楚你小爷,小爷是你狐霸天大元帅!单枪匹马就能烧光你妖都鸟巢!想剿是吧?爷现在就让你丫叫个够——”
“哎哟喂啊啊啊——”
又是一顿暴揍,哀声四起。
“哈哈哈,狐霸霸你要笑丝老娘唷~这双簧唱得可比咱们阿鹂兄弟说的好听~”
“够了——!”
霓裳大喝一声,出面终结了这一出闹剧。他与柳玉跟着从内室走到外堂上,终于见到屏风外面是怎么样的光景了。
恶徒金瑞被以羞耻的龟甲绑捆得严严实实,活像个肉粽,鼻青脸肿,惨不忍睹。一身墨色卷红边劲装的小霸王狐霸霸正踩在他身上,一脸残暴的恶相(虽然因他小巧可爱的外表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有震慑力……)。虎生则抱臂坐在太师椅上,安静地围观着,若不是他的尾巴时不时卷动,很难以为他是醒着的……
坐于大堂高位上的是一位身着大红大紫华服,穿金戴玉的年轻女子,她头顶着簪着大红牡丹,插满了各式华丽金饰步摇的夸张发髻,一张贴花白妆的小巧脸蛋,可谓“芙蓉如面柳如眉”,手持着一把牡丹团扇快活地摇着,媚眼如波,笑靥如花。相较于她这身非寻常人能驾驭得了的超华丽贵妇装扮,身旁伴着她的,一袭淡雅雪青襦裙的羽衣看起来实在是清爽极了。
她便是宵歌楼楼主——花瑶。因为讨厌“大当家”、“楼主”这类听起来太过阳刚的头衔,她命令楼内所有人都必须、也只能称呼她“姑姑”。
她本是斜倚在金座上挨靠着羽衣,但一见到霓裳,立马正襟危坐起来,一双美眸望着她闪闪发亮。“哎、狐霸霸你莫揍了啊,先问清楚事情。”她一改刚刚坐观好戏的态度,正经地发话起来。
狐霸霸轻盈地跳到了一旁,微敛了怒意。霓裳冷睨着金瑞,质问道:“你没有楼牌,是如何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