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十一年，正月初八，国子监开始授课。

同日，有宦官到将军府颁旨：“朕绍膺骏命：林氏女袖儿，温婉淑德、娴雅端庄，着，册封为太子妃，择日行大礼。内昭贤德之范，起垂率，兴宗室；外督太子之职，明法度，近贤臣。着，皇后与永乐公主督办此礼。授金册金印，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与宦官一同到的还有一众来教授规矩的年长宫婢和琳琅满目的诸多赏赐。

林将军率众人接旨：“臣叩谢圣恩。”

其后，宦官分别至三省九寺下旨，京城巡卫于京中各处张贴告示；同时，城门多匹快马飞驰而出，将旨意带至州郡。

各个府邸也纷纷备礼，遣人送至将军府。原本年后就要回赴边关的林将军也因此事耽搁了，留在京城，陪着林夫人处理各种人情往来，同时还要负责安慰舍不得女儿的林夫人，必要时再揍一顿不省心的林洵远。

正月十一，纳吉。

正月十四，纳征。

正月廿八，清期。

二月初七，钦天监有言：良辰吉日，宜婚嫁。遂，太子大婚。

城内街道张灯结彩，铺就了十里红妆。

黄昏，天色略暗，有仆从在两侧持着做工精致的宫灯。

从将军府到太子府的街道上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李堃载骑着皮毛雪白的宝马，两侧前后分别有翊安侯郗展、二皇子李勤载、董太师家的三公子董明知以及被裕王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给送回来的裕王世子李尽祺，各人一匹黑鬃马，马蹄声慵懒而喜悦。

将军府很早就喧闹起来了。

丫鬟和喜娘捧着衣裳首饰鱼贯而入，喜服繁琐，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喜娘也着实费了一番力气。凤冠霞帔，绣尽鸳鸯石榴凤纹并蒂莲。春日里，百花齐放也比不得林袖儿身披的满城鲜艳。

林袖儿坐在妆台前的红木雕花圆凳上，林夫人手持一把象牙梳站在后面，一下下仔细地梳理着林袖儿一头如瀑的长发：

“一梳梳到尾；

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前面有喜娘在为林袖儿开面，喜娘手熟，汗毛绞得很干净。梳到最后，林夫人没忍住感叹道：“十九年了，我家姑娘这就要嫁人了。”

“这凤冠重了。”林袖儿只低声嗔了一句，感觉自己再开口就会哭出来，索性不再讲话。

站在一旁的永乐公主笑笑道：“令千金此去是为太子妃，林夫人不必担心。当年本宫嫁予驸马时，其他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成亲的礼节繁琐，不晓得林小姐是否也会厌烦。”而后俯下身，对林袖儿道，“林家小姐此番是被用大红花轿抬进太子府的，莫要哭花了妆面。”

难得有一次郗驸马不在的情况下，永乐公主能够如此温柔。

“谢永乐公主宽慰，臣妇自然知晓太子殿下是良人，只是小女在臣妇身边十九载，今日嫁人，确实伤感。”林夫人指腹轻轻地点在眼角，“倒是叫公主看了笑话。”

永乐公主道：“哪儿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再等几年，长宁出嫁，本宫怕是也免不了。”

此厢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面开始放炮仗，噼里啪啦地响了好一阵。

“林夫人，走罢，太子他们应当到了。”永乐公主露出一个笑容来。

林夫人点点头，拉着林袖儿的手终于放开：“嗯。”

太子车队停在将军府门外，穿着婚服的太子昂首而立，迎亲的几位虎视眈眈地看着一列排开，守着将军府大门的林将军嫡长子林洵远、庶子林于桓、吏部考功郎中之子贺见微、吏部尚书之子沈林天、户部侍郎长子杜衡以及一个国子监内监生魏信。

林洵远对他未来的姐夫一点儿也不客气，转头对着贺见微几人道：“单以人数计算，我们这边肯定赢了！况且，小侯爷根本就毫无战斗力！”然后带了一股子少年的骄傲道，“太子殿下，今天休得说林某等人无礼了。”

其余人心中先落了一滴汗：小侯爷没有战斗力？就小侯爷那体质，难道不是站谁面前谁不敢动吗？

小侯爷本人只是在一旁笑得像个吉祥物。

小侯爷今天穿了一身玄色的劲装，上面用金线勾了一只卧着的祥云麒麟，交襟处，深红色的中衣给缀了个边，腰间佩了半枚阴阳鱼形状的玉佩——是贺见微送的新年礼物，另一条鱼在贺见微寝卧的格子里。头发使了一根金线滚边的玄色发带束起，发带的两端各缀了一颗碧色的玉珠，碎发分在额正中的两侧。如此利落洒脱的造型与平时透露着仙气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贺见微的侧重点在于郗展腰间的玉佩，看着看着，贺见微心里头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他觉得小侯爷这样挺好看的。还是那句话，有人味儿，有少年气息。

其实但凡贺公子眼睛里多看几个人，就会发现，李勤载、李尽祺、董明知也都是玄衣金麒麟，不同的是麒麟的姿态：李尽祺的是坐麒麟，董明知的是站麒麟，李勤载的是……四脚朝天的麒麟，大约是在打滚吧。

太子这方的五人一齐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端的是少年人的翩翩意气。“我和见微守正中，杜衡、林天你们左翼；魏信，三儿你俩右翼。成败在此一举！”林洵远振臂高呼，鼓舞士气。

旁边的魏信冷哼一声，兀自走到一边，他本来就是突然被林洵远拉来凑数的。林洵远原本想把郗展也拉过来，无奈太子殿下比他先下手，只得作罢。

突然的变故把林洵远唬得一愣：“魏信，你回来！”

于是魏信不情不愿地又站了回去。

但是，两方一“交战”，魏信立马“投降敌军”，与此同时，林于桓也迅速靠边，左翼一下子空出来，暴露在“敌方”眼下，把林洵远气得牙痒痒，手持那把从“青龙偃月枪”改名的“刺月”，枪锋一扫，顿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你们尽管放马过来！”

“应战”的是李尽祺，世子爷虽然比林洵远年纪小些，但是武学也算是颇有造诣，加上林洵远不可能真的出全力——他姐为太子妃，他总不能叫太子殿下连门都进不了——便也就两个各自使些花拳绣腿来迷惑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