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天看起来没有之前蓝得那么通透,反而有点阴沉沉的,压抑得很。总叫人觉得是在暗示着什么即将上演的不怎么好的事。
大约总归是缺些气运,贺见微将将走出府门,就看见了笑意盈盈的杜衡,看见了他,杜楦於生生笑出了一脸的不怀好意。“犯什么病呢?”贺见微扫了杜衡一眼,刺了一句之后就兀自往前走,不再搭理杜衡。
杜衡快步跟了上来:“没犯病,就来看看。”
贺见微又扫了杜衡一眼:“看什么?我能有贵夫人好看?”
杜衡摇摇头:“不错不错,还算是有自知之明——你当然没有内人好看,某就来看看,你别两年没回来,犯病干些傻事。”
贺见微心道,杜楦於确实有先见之明,可惜来得有点晚,傻事都昨晚做了,现在也挽回不了了。“能做什么傻事?”然而贺见微并不想把事说出来,打了个囫囵吞枣的太极。
杜衡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到底是信了没信。
不过贺见微也没得心思去探究这些,索性全当作信了,免得给自己惹些有的没的上身。毕竟他现在仍旧不知道郗展究竟是真的没听清楚,还是通过此举委婉地表达了自己不愿意听这些烂话的意思。
已经够扰人清明了。
他们的品级暂时还不能坐马车,两人便快步向着六部走过去。
“刚刚回京,感觉怎么样?”最终是杜衡打破了沉默,提了一个听起来轻松些的话题。
贺见微沉默了片刻,道:“还好,就是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暗流涌动,以及不怀好意吧。”
“这话说的,好像以前没有似的。”杜衡微讽道。
贺见微低着头看地,手微微杵着下巴:“以前光顾着往前走,哪里会屑于去听这些声音?”而现在,虽然知道是郗展动的手脚,却也忍不住去多听听看看,免得什么时候真的被人阴了,还被蒙在鼓里。
不得不说,郗展这步棋走得险,但是也没走错。这次归京,他还什么都没做就被叫到太师府去敲打敲打,如果还按着当初的性子走,恐怕这条贱命就得早早地交代了。
但是,他还是觉得心里有坎儿,就这样被郗展给弄出京去。
还是不声不响暗里放箭的那种。
分明说一声就会好很多。
“那你的那套新法呢?”杜衡扬了扬下巴,“还往上奏么?太上皇是真的放下了所有权力了,几乎都没什么机会看见他,而今上还年轻,万一与你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呢?”
贺见微的手慢慢上升,按住了太阳穴,揉了揉:“再等等吧,我再看看。”
两年前,贺见微上奏的折子被太上皇打了下来,当时觉得皇帝不可理喻、囿于现状。如今在外面两年待下来,剔除了些年青意气的骄矜,心绪发生了变化,再看那折子,只觉得年少轻狂,错处颇多,慢慢改下来,竟还有些庆幸没有被采用。
只是,折子要改是要改,妥协却是不会妥协的。
“没催你,你交不交、什么时候交都是自己的事,某只是问问。”杜衡道,“反正你向来都有自己的打算,某对朝事本也不如你们精通,没打算班门弄斧。”
贺见微又低了头:“嗯,楦於你言重了——怀瑾很忙么?我这儿回来几天都没见着他。”
“好像董太师有意收他为学生,确实忙了些。”杜衡道。
“嗯。”贺见微点点头,状似随意地问,“怀瑾这要去董太师那边?”
也不知道董太师这只老狐狸是看中了魏信的才华还是与他们的密切关系,想要借魏信来个内外夹击。
杜衡摆摆手:“没,忙着拒绝呢。本来事儿就多。”
贺见微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贺见微和杜衡分道扬镳后,径直入了廨舍,同舍内的两人打过招呼,戚渺还冲他笑了笑,另一人连头都没抬。贺见微也不在意,便自己坐在位置上开始处理文书了。他们还算不得有多熟,自然也就免去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寒暄了,一时间,廨舍里面只能听见细细的呼吸声和手中的笔毫游龙走蛇的声音。
皇宫。
“翊安侯,你这是专门来给朕找些事情来做啊?”执黑子的李堃载听完郗展的话,顿了顿,苦笑道,“朕又不是没事干,天天马不停蹄地批奏折,这好不容易才偷空和你下一局——时间紧到连宫殿的门都没时间跨出去,你就这么坑朕。”
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是臣的过错。”郗展眼睛盯着棋盘,落下手中略略有些温度的白子,嘴里没什么诚意地认罪。
李堃载的这副棋是件好物,用白玉和黑玉打造的棋子,摸在手中,黑子有些隐隐的凉意,白子却透着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