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入了五月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眼瞅着没几个晴天。雨已经下了好些日子了,绵绵密密,不知累似的毫不停歇。偶尔有个把柱香的时间停了雨,空气也是潮得很的。地面上的小水洼就没有枯涸过,不长眼的一脚踩下去就惊起一片尖叫。
看着有些像江南的梅雨季节,只是从来没人没想到京城也会有这样的天气。
不过,这个夏季,若是就这样凉凉爽爽地过去,也未必不算得一件好事情。
当然,若是空气不那么潮就更好了。
家里但凡有些藏书的人都有些发愁,也顾不得什么官员老爷的形象了,一个个的蹲着门槛那儿长吁短叹,为着那些生了霉的典籍——天不放晴,非得霉坏了不可。但是老天爷要下雨,谁还能阻着挡着不成?
“今年五月京城雨就这样多,若是再连着下下去,南方还不知道又该起多大的涝灾了。”贺贤安出门的时候看着漫天的雨丝,拉了拉雨服,满面愁容。
一旁的贺见微点点头,略表附和。
不过他们没时间去想更多,点卯的时间点儿就要到了,不能迟了。
贺见微原本以为董太师会给他找些事情,没想到对方倒是消停了下来。消停就消停罢,正好叫他好好做自己的事情。
郗展在公主府待得快要崩溃了。
永乐公主天天变着法儿地提找侯妃的事情,找来的世家闺秀的画像堆满了整个书房,心情好一点就说:“你瞧这条锦鲤的颜色像不像我儿日后侯妃的襦裙?”
郗展:“……儿觉得像那个江南厨子做的焖大虾。”
心情不好了,就恨不得郗展是个女儿身,好直接五花大绑塞进花轿完事儿。郗驸马基本上是天不亮就出门,不到晚膳的点儿不肯回府,就为了避开母子两个的剑拔弩张。连郗秋蕙都基本上避免了这个时候回娘家,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哥哥,她可没信心周全两个人。
一开始,郗展发现书房一跨进去就被那些“国色天香”给包围了之后,再也不肯进书房,每天轮流在茶楼、宫中和几个像他一样还未成家的兄弟们家里去躲着。
再后来,这些地方都被永乐公主气势汹汹地“光临”了,郗展也不好意思再去,干脆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把门锁了,不是仆子送饭来,坚决不开门,任永乐公主在外面暴跳如雷、唠唠叨叨,他自岿然不动。
永乐公主又舍不得饿着儿子,郗展也算过得安心。
贺贤安一语成谶。不过大半个月之后,汾州的涝灾奏折就送到了京城,驿使跑得急,累死了几匹良马,拼着交了奏折就一头栽在了地上。谢任虽然不年轻,但还算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驿使:“小心。”
“快去请太医!”张知理来不及管自己打了结的胡须,一边大吼,一边把奏折揣进袖子里,胡乱披上雨服,急步往外走,“本官去上奏陛下!”
谢任把人交给一旁的官员:“好好看顾着——葛姚,我同你一起去。”
“何必这么麻烦?本官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张知理侧头对跟上来的人道。
谢任捋捋胡子,脚步不停:“怎么?只有你右相是丞相,老夫左相就不算了?”
垂拱殿中,李堃载和董太师正在谈论着什么,被突然推开门来的左右相吓了一大跳,跟在他们后面的宦官显然也被今天不顾规矩横冲直撞的左右相吓了一跳,站在殿门外,一脸的苦瓜相。李堃载明白事情不小,挥挥手让宦官退下了。
“参见陛下。”谢任和张知理还是没忘了礼数,进门先行了一礼。
李堃载略有疑惑:“不知两位大人是有什么事?这么急。”董太师也安静地站到了一边。
张知理拿出折子,呈了上去。
“下旨让户部拨款,汾州本地的粮仓开仓,在周边的州郡调粮,减去赋税一年。”李堃载看完折子,不慌不忙道,却见三人都皱了眉头,便又问,“三位大人……朕的做法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谢任看了看张知理和董太师,上前一步,道:“陛下所举并无错处,只是,历经武帝和太上皇两代,地方官员……不太干净。”
他已经说得委婉了,这些钱粮先不说能不能过去,过去了也剩不了几个,说是赈灾,只怕最后全进了那些个人的腰包。当然何止是地方官员?京中朝臣也不乏这样的老鼠屎。
其实之前已经有涝灾的折子传来,因为每年都有涝灾,他们便直接按着程序拨款下去,李堃载这里也只是知会了一声,但是没想到那群人的胃口太大,五万两银子拨下去,最后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导致现在流民生生饿死,饿殍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