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谦只觉脑袋一阵疼,忍着看向鬼涎,却只见了他微红的眼眶,再一瞧,已恢复如常。
鬼使神差的,应了一句。
后来,便昏了过去。
再醒来,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前方是一条荧绿色的河,自己坐在一个小桌面前,旁边是一个戴着银色半面面具的姑娘在盛汤。
等等,盛汤……
“你是……孟,孟婆?”
那人回过头来,“醒了?是我”
“你?”
“以为我是个佝偻的老婆婆?你想多了”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一语带笑,听上去也不过二十一二,完美颠覆了夏谦对孟婆的想象。
“鬼涎呢?”
“喏”孟婆指了指奈何桥边的人,“他身兼两职,本来依记忆审判的活应该是判官的,但由于他去妖界找人去了,便暂时给了鬼涎”
“…………”
放眼瞧去,夏谦只见一个年轻漂亮的白衣女鬼在他旁边阖着眼,她的记忆被映在忘川河央。
……
寒冷的风吹着,将街上的人烟都吹走了,因为是冬天,所以只有九岁的筱言总觉得这个世界是灰色的,略发白。她抱着手,上下搓动,乞图让自己暖和一些,再顶着冻的发红的小脸挨家挨户的去敲门。
叩叩叩——
“有人在吗?”她细着声小心问。
有的时候门会开,带出里屋一点温暖的热气,她不禁动了动,向里面挪了一点,但很快就被发现了,这时,总会听到一个声音冷冷的说:“小姑娘,你干嘛呀?我家不要乞讨的”
“大伯,我妹妹生病了,能不能给点吃的?”
有的人会看她穿的破烂,小脸红红的可怜,会给她一点稀米粥或剩下的馒头块,但那只是少数,多数都会——
“我怎么知道你妹妹是不是真生病了,就算是真的又与我何干?赶紧走!身上不定有多少脏东西!”
“大娘——”
“赶紧走!晦气!自己都不够吃,哪还有你的份!快走!”
每一次,都一样……
有的时候,连门都不会开,哪怕她的膝盖跪的肿了,头磕的流血了……
“阿鉴……”
看着熟睡中的妹妹,不禁落泪。
“阿……姐?”
莫言鉴好像感觉到了身边人的抽泣,努力伸出手擦去姐姐的眼泪,“阿姐,阿鉴是不是你的累赘呀?”
她说的很轻,但筱言还是听到了,紧紧抱着发热的妹妹,“不是的……”
筱言与莫言鉴不是亲姐妹,她是在三年前一个雨夜捡到当时父母双亡只有四岁的言鉴的,结果一年后,自己的养父母就弃了自己与她……
“不是的,不是的……对不起”
你是我最后的依靠啊……
五年后——
当她们看到直直停在自己面前的气派马车时,都还是发愣的。
“奴悦然,恭迎小姐回府”
一位婢女礼宜得当微微低头,笑着对她们说。
“你们是……”筱言愣道。
“小姐,您本姓苏,是江南苏家的嫡女啊,该回家了”
回家——
苏家,江南首富,三代为官。
她慢慢向那辆华贵的马车走去,却在临上车时,蓦然转身,对悦然道,“姐姐,可不可以,把阿鉴也带上?”
听着她小心的语气,期盼的眼神,悦然再三斟酌,终是点了头。
“阿鉴,走了”
莫言鉴看看筱言,眉眼弯弯。
到了苏府,却也不太平。
她们共用了五年,熟记各种礼仪,各种亲戚与为官之子女的名字生日与喜好,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精通,在十九岁时,终于得了江南第一才女之称,可谓才容并佳。
而莫言鉴次筱言一名是第二,但还是因长相与苏老爷曾经得宠的小妾有几分相似,在府中地位不高。
听着身后细微的脚步声,苏筱言不禁勾了勾唇角,却没有回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忽然,一双微凉的手覆上了她的眼,不禁微笑。
“咳咳,这位小姐,可否与你共奏一曲啊?”
莫言鉴向前微微躬身,在她耳边故意变了音道。
“哦?你这是想与我争第一的位?”
“不敢不敢”说着便将手从她眼前落下,到她身旁。
这明显的邀人姿势,让苏筱言嘴角弧度越来越深,将手递上,回头看她。
“说吧,母亲又怎么罚你了,手这么冰?”她捧着言鉴冰凉的手道。
体会到手上的一点温热,莫言鉴微笑道,“无非是端茶倒水之类的小事,无碍的”
筱言向她投去狐疑的目光。
“……打扫了下大堂”
她小声说。
“也不知怎的,老爷夫人好像都不大喜欢我……”莫言鉴道,“不过,有阿姐在,就够了”
筱言牵住了她的手,“不是说要合奏吗?走吧”
花园小亭中,传来阵阵琴声,时而如流水,时而如战蹄。两人相对而坐,相视而笑。
“阿姐,你喜欢这里吗?”
莫言鉴忽然出声,但她的问题,却让筱言弹错了一个音。
这五年来,她们不断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从未有过耽搁,也很少有轻松的一天,若说起喜欢,说不上,但要说厌恶,也不是……
她笑了笑,跟上了音,却并未说话,但莫言鉴已经从那深远的琴音中听出了她的意思——“无妨”
九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但蔚蓝的天空之上,却笼上了一层阴霾。
“姐,你为什么不把你早已跟三皇子订婚的消息告诉言鉴?”
一位少年玩弄着机关鸟,漫不经心的对苏筱言道。
她闻言一皱眉,抬头向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苏殷投去警示目光。
苏殷一挑眉,小声嘟嚷了一句“都五年了”,迫于姐姐的威压没敢大声说,“莫言鉴只是你的一个奴……”在看到姐姐的眼神后,硬生生的改了话,“努力勤劳的妹妹,全府皆知的事,不能让她一人蒙在鼓里吧……?”
“……”
“并且,母亲不是也为她寻了桩亲,虽是门小户,但好在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订婚之日是在十二月初三,她的却在下月初,你……怎么告诉她?”
“……她人呢?”
“被母亲叫去……了”
“这件事,我回来了与她说,你走吧”
听言,苏殷立刻上来拽着她的袖子,半撒娇道,“诶!姐姐姐姐姐,让我再多留一会儿呗?”回去就要背书……
苏筱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终还是点了头。
终于,在天黑前送走了他,但筱言还是不得不琢磨起他小声说的话,什么叫“都五年了”?对婚事……
她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苏家在十四岁时才找到她,因为当时三皇子深陷后宫夺嫡纷争,为保性命所以想定一门亲,苏家这时想起流落在外的女儿,所以,来结亲,当个皇亲国戚,但现在,谁不知道三皇子李韵门下侍妾无数,流年花丛?
但……她还能、又有权利做什么呢?
听见门口的细微的脚步声,苏筱言暂时将这些事抛除脑后,但等了好久,却没有人进来,只得过去将门打开,却惊动了倚着门睡着了的莫言鉴。
“……阿姐?嘶——”
话还未完,便觉得手上一阵痛,只见筱言手捧着她受伤的手,神情严肃。
“阿姐……对不起”
“进屋,上药”
“我若手重了,说一声”
“嗯”了声,但莫言鉴还是看着她的眼,“阿姐,你是不是瞒了我事啊?”
苏筱言手一顿,“……你要有姐夫了”
言鉴眼中闪过一片落寞。
“是三皇子,李韵”
她闭上了眼。
“十二月订婚,年后,差不多也就该完婚了。你……也该嫁人了,王宛,是李韵的贴身侍卫,一家小商户,没有勾心斗角,挺好的”
“……好”她的声音是微颤的。
十月,十一月,枫叶满地,树上的叶子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掉落,大地很快笼上了一层灰色。到了十二月,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
莫言鉴不知道她是怎么过了这三月的,所有人都在笑,也不知是真心祝福还是嘲讽。那个李韵她见过,实在不是良配,她最好的阿姐明明值得更好的,为什么要嫁给这么一个……朝三暮四的下流之辈?至于王家的那位公子,她倒没多看。
反正看了也没用。
大婚之日定在二月初七,她和姐姐同一天大婚,都说是个好日子,但言鉴知道对于姐姐和自己来说并不是,因为就是在这一天,姐姐的养父母抛弃了她与自己……但却还要在这样一天强颜欢笑。
大年初一,天空一片绚烂,好像都在为不久后的婚礼道贺。
“阿鉴,过来”
苏筱言对她招招手,“来,看,好看吗?”
莫言鉴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根银钗,坐在妆台前,手边散放着金丝银线和各式的小玉石。“好看”
“嗯”她起身将银钗簪在言鉴头上,“嗯,这样更好看”
“姐……”
“新年礼物”筱言笑道,“走,去烟花下许愿,听说很灵的呢”,她故意引开关于那个的话题,笑着牵着言鉴的手向院子走去。
二人在院里对着那棵树,向天空仰望着,看着绚丽的烟花。
岁月静好。
“阿姐,你许的什么?”
“那你又许的什么?”
静静对视几秒后,二人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