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色觉得清晨实在是太冷了,他回到屋内架了满满一盆木炭在火盆里,不到半个时辰,火烧得红通通的,他把脚伸到火盆边,躺倒在沙发上,“想弄死我还不如直接五马分尸呢,”他发狠的想,“凌迟处死最多也就这样了。”他痛得在沙发上翻来翻去,右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了,痛不可当的时候脑中突然灵光乍现,他顾不得什么,下地颠着伤脚一跳一跳的跑进卧室,找出自己百年沉睡的手机,居然有电,他迅速开了机,拨春山的电话,电话差不多立即就接通了,“春山,”他急迫的叫,“帮我一个忙。”“没问题。”春山回答他,“你说。”“谌西下山去了。”他简短的说明:“你得帮我拦住他,他很生气,你说点软话,诓骗使诈也好,先让他留在你们山庄。”“然后呢?”“然后,”非色盯了一眼自己的脚,咬咬牙,“我随后就来,可能得多等一会儿,我脚扭了一下。”“脚扭得厉害?”春山不赞同的口气说:“扭到脚就不要下来了,我帮你绑了送回来……”,春山的声音里有一点看热闹的嫌疑,“你们怎么搞的?没事还吵吵架?”非色有点尴尬,讪笑了一下,“总之是我的错,不管怎样,你帮我缠住他不让他脱身就好了,麻烦你呐。”
挂掉电话非色即开始处理自己的脚,他艰难的走到一楼,从柜子里翻到一瓶年深日久的杂牌活络油,如获至宝,一骨脑儿倒在右脚上,抹得整个脚背油光发亮,他忍痛就着脚面用双手好一阵揉搓,直到整只脚发热发涨起来,套上鞋子,在地上走了几步,还是疼,但比刚才好点了,最起码灵活了一些。他跛着脚上楼去找自己的运动鞋,垫上柔软的棉垫,套一双厚袜子,又去厨房后面的小柴房翻捡一通,找出一根粗细合适的木树枝作拐杖,全副武装的准备好这些大约花去了半小时,算起来,谌西已经离开这里近一个时辰,应该还没走到布家山庄那块儿,非色有些慌张的把厚围巾挂在脖子上,临出门恍然又想起一样东西,那双红色羊毛手套。好像有点儿矫情?他犹豫了一下,管它呢,这当口,还管矫情不矫情,把人追回来要紧。于是他重新上二楼去拿手套。
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走到楼梯转角,他忽然听到了一点响动,心里一紧,他有点不敢置信的迅速跨下楼梯,没顾上脚痛,一拐一拐的奔进堂屋,果然,屋子中央站着人,沾着一层雪粒的行李箱丢在一边,那人形容颓废的微侧着头看非色从厢房奔过来,眼眸一如昨晚般漆黑暗沉,他的裤腿湿答答的几欲滴水,外套也湿了一点,连头发似乎也冒着水汽,脸色是在长时间的寒冷中冻成的白,嘴唇有点发乌,整个人显得狼狈且精疲力竭。非色的热泪几乎是立刻冲进了眼眶,他隔一点距离望着他,喜悦而惶恐,不敢太靠近,生怕他一不高兴又拂袖而去。“我后悔了。”谌西面无表情的说:“下山的路滑得要死,”他皱起眉头,“只能等到天气好一点再走。”他看了一眼非色的衣着,没有说什么。
非色的眼泪从眼眶中滑了出来,视线变得模糊,他抹了一把眼睛,把手里的红手套揣进口袋里,“哦,”他说:“太冷了吧,我去给你拿衣服,你上二楼把裤子和外套换下来。”他转身上楼,过了一会儿,谌西跟在他后面也上来了,非色找出他先前穿的外衣放在沙发上,谌西慢慢的脱下自己的上衣,视线落在非色脚上,“你脚怎么了?”他又皱起了眉,有点烦闷的样子。“扭了一下,”非色说:“不碍事。”谌西不再说话,换下湿裤子丢在火盆边的一张椅子上烘烤着,一会儿功夫,非色又下了一趟楼把他的黑布棉鞋拎上来了,他谦卑的把鞋子在谌西脚边放好,退出一点距离去看着他。虽然很想放声大哭,但此刻非色其实心情很好,一颗心从油煎火烧中捞了出来,泡到了暖暖的温水里,从头到脚都舒坦熨贴了。
“你饿了吧?”他像个殷勤的小奴才,时刻关注着喜怒无常的主人,赔着小心,带着知情识趣的笑容,“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不饿。”主人发话了,冷冰冰的语气,“别折腾了。”“哦,”小奴才听话的留在原地,“那你累不累?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儿?”
谌西不理他,在火盆边坐下来,从有些湿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凑到炭火里点燃,狠狠吸了一口,他仰起头把烟从肺里吐出来,青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嘴唇和鼻孔中缓缓的升起,在半空中散开去,他的脸色舒展了些,露出一点享受的样子,把脚远远伸出去支在沙发另一端的一张木椅上,眼睛向下垂着,半睁半闭,香烟被他捏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要么举到嘴边吸上一口,要么就懒散的垂在沙发扶手旁。
非色看见他脱掉袜子后从裤腿中露出的一截白晳的脚踝,上衣半敞着,里面只贴身穿了一件领口很大的素白T恤,一圈锁骨鲜明,在阴影中发出诱人的微光,灯没有打开,在幽暗光线的笼罩下,他身体的起伏和线条形成了一个剪影似的轮廓,有一股莫名的懒洋洋的勾人劲儿。
谌西这副衣冠不整、放浪形骸的样子使旁边的小奴才喉头有点发干,小奴才貌似恭顺的立在角落,脑子却已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正暗自旖旎间,卧室传出了电话铃响,他吓得抖了一下,想起什么,姿势奇特的奔进卧室接电话去了。
谌西没有动,继续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事实上他很少有这样放纵自己的时刻,虽然总是习惯性随身携带香烟,但不上瘾,抽与不抽看当时心境,在灵魂和□□双重疲惫的时候,抽上一两根,会让人好过一点。
他隐约听到非色讲电话的声音,“不用了,不用了,他回来……”声音低了下去,一会儿又高了些,“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一会儿更高了些,“啊,不不不,你不用来,我们没事了,很好,对,没事,放心吧。”
谌西大约猜到了他在跟谁通话,以及这番对话的前因后果,他在缭绕的烟雾中咬了咬牙,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非色本来已经被推上了断头台,那铡刀差点儿就落下来了。没成想最后来了个刀下留人,简直是戏剧般的结尾,这结尾对他来说是死刑缓期执行,大难不死使他瞬间学会感恩,只恨不得当时当刻把眼前这位救命的恩人供起来,再拜上几拜。
他打完电话便依然做回那个待命乖巧小公子。
但是恩人这会儿心情还不十分好,小公子继续知情识趣的默默站着,尽管他旁边就有一张椅子,大概是感觉坐下来会显得不够虔诚,他一直坚持枯立一旁。谌西一连抽完两支烟,才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坐着?”谌西探身把烟蒂按在火盆的炭灰里,“有人罚你站吗?”
“没有……”非色说:“站着挺好。”
“脚扭了不疼?”谌西终于拿正脸对着他了。
“不碍事。”非色虔诚的看着恩人,暗含几丝甜蜜,“你饿不饿?”没有坐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