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煜把番薯放回碗里,搁到桌上,眼皮都没眨下:“徐大夫说你现在只能吃清淡的”。
“嗯”,李溶溶把最后一口咽下去,身体慢慢往下滑,还是觉得头晕:“我睡会儿,等太阳下去了叫醒我”。
“溶溶兄安心睡,”,沈明煜回头看洞门口的垫单被风吹的飞起,转头道:“一切有我,放心吧。还有什么要做的”。
“收......渔网”,李溶溶声音小下去,顷刻没了动静。
沈明煜在洞口守着,日头烈,时起的大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这种宁静,远离集市嘈杂,也没有侍从来回穿梭的脚步声,只剩下晒的发白的地,无休止的蝉鸣,加之李溶溶住的偏僻,沈明煜坐在石凳上一眯眼就打起瞌睡。
“娘,户籍上我不想写外祖的姓”,沈岚辉撩开衣袍,跪在李玲兰面前低头道。
李玲兰从椅子上站起来,想把沈岚辉扶起来:“傻孩子,这样写了,将来外祖的一切都留给你,你哥哥还羡慕不来”。
李玲兰压低声音:“你别看沈府风光,折合起来,家底没你外祖一半,穷的叮当响”。
李家财源广,沈明煜外祖家最有收益的那些铺子早就过继到沈明煜名下。
让沈岚辉更在意的是,一旦继承了祖父家这些,注定一生就和功名无缘,只能投身经商。
兄终弟及,将来万一沈明煜出了意外,他才能留着沈府,追逐朝政志向。而沈明煜一出生,直到懂事都在受沈运昌引导,逐渐进入仕途,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也是早晚的事。
“那为什么不都给哥哥,我不需要这些”,沈岚辉眼睛有些发红:“将来我自己会争”。
李玲兰松开沈岚辉,有些不耐:“还不是担忧你将来受苦,等你哥哥进了朝廷,接管了沈府,你迟早要出府另立的,有钱傍身,娘才不担心”。
有些话他埋在心底许久,却没有一日不觉得委屈。
“阿娘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沈岚辉撇开头,倔强的不再看李玲岚。
“娘也是为你好,将来这一切都是你哥哥福荫的,你分了府邸不与哥哥争,他也会爱护你。”
沈岚辉心里抽痛,憋了半晌道:“同样是你生的,为什么阿娘的心处处向着哥哥,为哥哥着想,我永远在旁边捡哥哥剩下不要的,到头来还要和我说是为了我好”。
李玲兰愣住,没想到正当玩乐意气,兄友弟恭年纪的沈岚辉会看得如此透彻,还宣之于口。他一直以来都很听话沈运昌和李玲兰的话,从不忤逆,至少在明面上从不多计较沈明煜一分。
“岚辉”,李玲兰缓口气道:“你小明煜四岁,你出生的时候,家里都好起来了,可是你哥哥出生时家里窘迫,阿娘自然是.......”。
李玲兰长叹一声,一言难尽。
沈岚辉处处比沈明煜努力,懂事,察言观色,但是,世上却有很多事来的莫名其妙,努力也是徒劳,比如父母的重视。
“那你当初就生一个啊!”沈岚辉站起来,他头一次憋着气同李玲兰这般说话,把李玲兰着实吓一跳,眼睁睁看着沈岚辉夺门而出。
沈岚辉心中所怒爆发出来,气冲冲迈过门槛,就看见沈明煜站在侧门旁边,显然是听了半天墙角。
他深深看一眼沈明煜,轻轻唤了声“哥哥”,并不再多言,转头回自己房间。
沈明煜突然睁开眼,从梦中醒来,他摸着眼尾,指腹触到湿润。
那一年他十八岁,沈岚辉十四岁。如果当时自己走进门和李玲兰说上两句,沈岚辉会不会能避免一直心里觉得委屈,李玲兰也会对他好些。
那以后,他很少主动和沈岚辉争抢什么,甚至是说句重话,尽量满足沈岚辉的愿望。
祈灵岛夏风凉爽,宁静安逸,让人太过闲适放松,打个盹儿都能梦到那么久远的事。
沈明煜把晒的滚烫的垫单收回,见李溶溶还在昏睡,便把垫单搁到柜子里,想去海边转会儿。
风浪袭人,一股海水特有的气味迎面而来。
放眼望去,沿着李溶溶住的洞走出来,整个岸边也只有一个木桩,专门用来固定渔网。
沈明煜扯起木桩,右手掂量渔网,里头的货还真不少。
晚饭有了着落。
他脱下靴子随意扔在岸边,赤脚淌水,一阵凉爽。
渔网中两条黄甘鱼活蹦乱跳,除此之外还有五六条小丁钩鱼,几个赤虾。沈明煜突然想念起金香坊的古董羹。这些食材就算在金香坊也是相当珍贵,需要提前预定,老板才会进货。御国离海路途遥远,常有河鱼,海货却十分罕见,热天需要全程冰运,成本极高。沈明煜从前在金香坊常点鸡鸭猪肉,偶尔才得一盘海里的鲜物。
网里杂七杂八的鱼虾被倒进桶里,沈明煜提了桶,把网重新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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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太阳毒辣晃眼,洞内安静沁凉。
李溶溶一觉好睡,知道身边有人守着看顾家,不用担惊受怕,这是他这几年睡得最安稳的时候。
洞门口那些繁复的锁链就算去些也未尝不可。
落日西沉。
李溶溶醒了却不愿意睁眼,悄悄感受片刻安宁。
一阵诱人的食物香味飘来,传入李溶溶鼻中。
沈明煜在灶上捣鼓吃食。李溶溶侧过身面着墙,悄悄猜测沈明煜在做什么,怎么味道这么香。李溶溶鼻尖皱起,长吸一口气,有浓郁的月桂,蒜,姜,花椒的气味,还有.........他嗅不出来。
李溶溶闭眼皱眉,再次深吸几口,仔细辨认,隐隐还有.....枣香。
枣子!他脑子里反应过来,猛地睁开眼坐起来。
家里没有枣子,这枣香味儿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