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艘铁皮船首尾相连,鱼贯进入川洞,周围光线随之暗下来。人们默契的同时噤声,一时间只余桨叶拍打水面的声响。
川洞里空间广阔,凉风嗖嗖呼啸,越往里行驶,能见度越低。白昼下的黑暗令人提心吊胆,大伙身躯紧绷,停止划桨,任由第一艘船带领他们顺流前行。
萧驰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打破宁静说:“这是水洞,寄生体待不住。”
黑暗里响起人们恍然大悟的声音及干笑。
陈高阳故作轻松的抬杠:“万一有蛙人寄生体呢。”
萧驰嗤笑,“你变的?”
陈高阳贫道:“我倒是想,但我不会水啊。”
“组长要变也只能变成蛙,不用下水的旱蛙。”张海洋打趣完,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搓着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说:“那玩意要能在水里活动,我觉得人类可以直接毁灭了。”
陈高阳嗨了声,不甚在意道:“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脑洞怎么这么大啊,真有那天说不定我们就会飞了呢,别吓自己,乖。”
说着挪了挪屁股,弄得铁船直晃荡。他伸手去拍萧驰,兴趣盎然地问:“副队,采访你一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居然偷偷瞒了我这么久,可以啊!孩子常大了,有小秘密了。”
“滚。”萧驰轻笑,不疾不徐的拨动桨叶,铁船平稳朝前行驶,前方有白点若隐若现,“你们之前不是说想脱离营地吗,我跟峰哥误打误撞发现的,一直没告诉你们,是他还没下决心。”
陈高阳明白了,当初小年被陈申明蓄意谋杀后,他们就闹着要离开营地,当时还怪林峰没作为,不替队员考虑,原来是错怪他了。
只可惜了林峰......
想起逝世的兄弟们,陈高阳幽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流水潺潺,前方白点不断放大,能见度也在提高,出口近了。
众人东张西望,议论纷纷。
宋南雁静静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山洞人工痕迹很重,两旁山壁上甚至挂有电线,前方洞口处还停着盛满沙石的几艘船。
驶出川洞,河岸两旁造型各异的景观树率先突兀地映入眼帘。
放眼望去,四周山脉连绵雄壮,河道两岸绿荫葱葱,别有一番风情。
“哇——”
纵使身处地势低凹的河道之中,看不清此处全貌,光是这小小一隅,就令众人心生向往。萧驰嘴角微扬,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他划船靠岸,抬手拉住码头上的护栏率先上岸,再把几只船统统锁在铁桩上固定。
陈高阳起身,船体顿时摇摇晃晃,萧驰站在岸上抬脚踩着船头稳住船身,叮嘱道:“小心,船上各留一人卸货,其余人都下来。”
陈高阳轻松跳上码头,抬脚踩着另一条船,并伸手去接大伙。
人们陆续起身,三两步跳下船去,大幅度的动作蹬得船身不挺左右摇晃。宋南雁刚站起来,就险些晃得摔倒,只得半蹲着扶住船邦,小心往船头挪。
萧驰目光落在宋南雁的左小腿上,脚下默默加重力度,极力避免船只晃动。
自觉留在船上卸货的中年男人高宗明已经搬起一袋大米等在后面,建议道:“你这样不行,得站起来,两步就跨过去了。”
宋南雁点点头,尝试站直身体,摇晃着朝船头走去。
萧驰眉头微蹙,不由自主的朝宋南雁伸左手,直把陈高阳看得酸溜溜的。怎么他就没这待遇呢?!
宋南雁看一眼萧驰的手,恍惚间鬼使神差的就把手递了过去,等回过神来手已经被萧驰紧紧握住,直到牵着他安稳下了码头,萧驰才松开。
手上余温犹在,宋南雁不禁捏了捏手,默默看四条船上的人陆续跳上岸,扎堆挤在狭窄的码头,游客似的不住东张西望。
众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宋南雁形单影只,有些格格不入的不知所措。萧驰伸手去接高宗明递来的大米,沉声对他:“别挡路。”
宋南雁默默绕到后面,要排队接物资,却又被萧驰点名勒令:“宋南雁上去等着,别在这儿添乱。”
大伙纷纷回头去看他,对萧驰不让他做事的安排没什么想法,毕竟还是个少年,又弱不禁风的,不让他做事才合乎情理。
然而宋南雁本人却觉得难堪,特殊待遇可不是什么值得窃喜的事,他不想跟萧驰争论,只一瘸一拐的顺着梯子往上走。
陈高阳不经意间回头瞧见了宋南雁的姿势,凑上去小声问萧驰:“他的腿怎么瘸了?不会是你干的吧,真是丧尽天良哦。”
萧驰把大米砸他怀里,道:“滚,再逼逼先弄瘸你,把东西搬去上面找个地方随便堆,晚点回来再弄。大家先干活,时间不早了。”
众人齐声应是,纷纷动了起来。
宋南雁离开码头上了河岸,视野顿时广阔敞亮,此地全貌一览无余。
这是个四面环山的深谷,其间公园湖泊,假山石桥分布有序,秋千花园应有尽有,连接两座山头的铁索桥与横跨整个上空的飞索十分抢眼。最为壮观的是搭建在陡峭山壁上古香古色的屋宇及楼阁,离地约摸四五十米,堪比二十层楼的高度,可谓是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让人迫不及待想要登高望远。
通往半山屋宇的小路堪比蜀道般弯弯绕绕,打造成树藤模样的围栏清新养眼,给人新鲜感又能保证足够安全。半山入口处有座占地面积较广的两层建筑,柱子上标注有收银、美食广场,酒吧等字样的综合楼。
远处有一排青瓦房,是公共厕所。
这里设施齐全,商业气息却不浓烈,反倒有股脱尘绝世的世外桃源之感,应该是私人打造的度假山谷。美中不足的是有些地方尚未竣工,长满野草的地皮与四周如画美景格格不入。
宋南雁看得有些入神,直到肩头传来被人轻拍的触感方回过神来。看清来人后,宋南雁漠然的以眼神询问他有何贵干。
“帮忙守着。”陈高神色冷淡,把米放在河岸边乘凉的凉亭里转身就走,内心却早被这壮丽的山谷给折服到内心控制不住的尖叫,之所以表现得满不在乎,不过是不想在宋南雁面前跌份。
宋南雁不做声,只默默走进凉亭把歪七扭八的大米扶正。
下了楼梯,陈高阳再控制不住蹦跶着冲下码头,直把与他擦肩的人看得莫名其妙。他满嘴嚷着我糙我糙,兴奋的拱上前去扒拉萧驰:“这他妈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真他妈漂亮!”
与此同时,上头传来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明显是上去的人也被这景观震慑住了。
萧驰接过腊肉交给身后的人,不以为意道:“一个农家乐而已,别太吃惊。”
“卧槽,这还只是而已?还不让我吃惊?是你的要求太高还是我欣赏水平有问题?!”陈高阳夸张的模样搞得大伙好奇得要命,纷纷积极的接过递来的物资,一溜烟冲了上去。
片刻后惊呼此起彼伏。
宋南雁就这么看着一群人上蹿下跳,乐不思蜀的扛着物资跑来丢到地上,再叉腰满意的欣赏一番周边风景,摸摸小草又扯扯树苗,才得瑟的小跑而去。
几个来回奔走过后,物资全搬来堆进凉亭里,萧驰跟着上来,对满脸期待的众人肯定道:“以后咱们就住这里,目前来说还算安全。”
众人顿时兴奋欢呼,萧驰神色舒缓的看他们嗨完,转而冷漠的看向独自伫立在一旁的宋南雁,说:“你在这里守着物资,我们回去搬东西。”
宋南雁看着他前后不一的冷漠面孔,低低嗯了声,心里莫名酸楚。
站在河岸上目送众人离开,宋南雁闲着没事做,检查一遍比昨天更加可怖的伤口后,叹了口气开始慢慢把物资往综合楼里搬。
一个半小时过去,热情高涨的众人运回了第二批物资,这次萧驰没来。陈高阳得了萧驰的嘱托,特意多看了宋南雁几眼,见他搬东西搬得满脸通红,严肃地说:“脚受伤了还折腾,你休息吧,我们回来自己会搬。”
对陈高阳突如其来的关心宋南雁丝毫不以为意,有些伤疤不是一句好话就能抹平的,他漠然点头,仍一刻不停的继续搬运。
陈高阳劝不住他,也拉不下脸来跟他多废话,索性懒得管了。
来来回回跑了几次,众人总算在天黑前把所有物资都运了回来。
萧驰让女性带着小孩去综合楼二层的美食广场做晚饭,男人则七手八脚把物资往综合楼的大厅搬,物资全部搬完天黑了,饭也做好了,大伙摸黑填饱肚子,各自找了张沙发椅子,准备在大厅里窝一夜。
宋南雁摸黑离开综合楼,先观察了一下山谷,见没什么诡异的动静,便朝远处山脚下的厕所走去,解决完出来时却突然有物体迎面撞了上来!
宋南雁极限迅速后退,却突然被一把抓住了手臂,萧驰的声音同时响起,“是我。”
宋南雁愣住,放松下来后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萧驰轻易盈握住宋南雁细瘦的手臂,也没放开,反而牵着他走进公厕卖纸卖用品的小房间里,关上门窗,擦亮火柴点燃蜡烛,让宋南雁坐在小铁床上,单膝蹲下,说:“裤子捋上去。”
宋南雁哪会不知道他要查看自己的伤势,他本来是想拒绝的,静默半晌后,还是伸手去捋裤子。
伤口已再次与布料粘黏在一起,每往上掀一寸,皮肉就痛一分,等完全把裤子捋至膝盖处时,宋南雁已疼得满头大汗。
萧驰举着蜡烛凑近脚踝查看,在看清伤处的状况后,不禁紧紧拧起眉头。一股火无端窜起,却无处发泄,萧驰最终挫败的咬了咬后槽牙,丢下一句在这等我,吹灭蜡烛出去了。
他回到综合楼,快步上二楼,找到抱着魔王睡大觉的赵明明,从他包里翻出碘伏消毒水跟棉签,又抽出一板阿莫西林,便匆匆回了公厕小房间。
里面的模糊人影还本本分分坐在床上,萧驰糟糕的心情随之好转许多。
两人一蹲一坐,默默处理伤口。萧驰给他把鞋袜脱了,握着他的脚踩在自己膝盖上,紧拧着眉蘸来碘伏给他擦拭伤口。
宋南雁全程异常温顺,任萧驰左右摆弄。
两人本可互不过问,偏偏萧驰在给他清洗完伤口后,又开始唾弃自己的行为,遂起身不愉地说:“你的命是董政用命换来的,你没有滥用的资格。拿着,一天三次,一次两颗。伤口别用裤子捂,让它吹吹风。”
说完把药塞进他手里,甩灭蜡烛开门漠然离开。
宋南雁紧紧握住萧驰给他的药,原本复杂的情绪最终尽数化为自嘲的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