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会容无言,这人心肠实在是老练,却依旧不肯死心,只咬牙:“那你自己的呢,你已中了两枚箭毒,还吸了我的毒气,三毒袭心,只怕是死相会更加难看,刚刚提力运气,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肺心吧?当真没觉得腔中火辣,如遭针扎?”
沈炼被她说中,但手上力度依旧未减。虽五脏六腑已开始烧灼,自是毒发的表现,但这女人现在这番啰嗦,拖延时间之心可昭,只能快些下手,在自己倒下之前了了这桩烂事。
正僵持间,只听门外传来几声飞雨之声,便只得一声巨响,那扇朽木门已被骤然劈成两半。屋外雨仍旧下得又急又密,借着外头点起的火折子沈炼只能看见来人森然阴冽的一张俊美面孔,不是雨化田又是谁。
素会容只冷眼看着,见他衣着不凡定不是等闲之辈,趁沈炼微微错神之际,一时不妨刀刃已被她没进颈间半寸。
见她一心要寻死,沈炼心中一惊,下意识将刀压回,却发现这女人力气不俗,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只见不知从哪儿飞出一粒玉核正好击在那女人腕上,穴位被封关节被卸顿时失去了力气,只得手上一松垂下臂来。
还不待沈炼发作,雨化田已自门口大步流星迈进,抬腿径直踹上了那女人膝弯,素会容立时跪倒在地,随即又被踩上背心要穴,当下立刻动弹不得。
这一系列动作狠辣麻利得仿佛不假思索,那背心的百会穴是人的绝命要穴之一,雨化田这一脚下的不轻,只怕这女人当下就算不死也已去了半条性命。
素会容于他身下吃痛,轻呼了一声,周身穴门被封已是反抗不得,正准备咬舌自尽,便只觉那男人抬腿又是一脚,直接将她踢飞出去,这一下直接踢中了仁涌穴,彻底卸了她的力,连口都张不开了。
几下看来沈炼已是心中暗自吃惊,这雨化田自进门以来就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招招果断,干脆又直击要害,似是目的不为取她性命,而为将他人性命视为草菅的快感。沈炼周身发寒,也不知是不是毒发的作用,不由得又想起平日里关于这位西厂厂主的传言,此时更是战栗。
“什么脏东西,竟然还要我来擦屁股。”
雨化田提了提足尖,此时身后跟着进来的陈安早已探手将屋内的灯火给点上,他微微低头寻着,似是在打量有没有沾上残血。
沈炼见那被雨化田踢飞到一旁的素会容似是已经昏死过去,来人也不知是敌是友,身上毒发酸麻,却还是不敢放下那刀,倒是听雨化田轻轻讶了一声:“你还没死啊。”
沈炼没有回话,像是被那女人说中了毒气已经蔓延至心脏,此时的沈炼光是握刀站着就已竭尽全力,若是真来者不善,只怕自己也只能命绝于此了。
倒是依雨化田的手段,沈炼还不如临死前先自我了断,以免多受折磨。
正想着,却见那人没有再理会他,只是掀袍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光景,脚下径直踩中那早已昏过去的素会容的手指,朝一旁的陈安扬了扬下巴,后者会意,便是一瓢冷水下去,泼了她满脸,直接惊醒过来。
素会容满身气力被卸,已是无法开口,只半死不活地抬眼瞪着他,视线仿佛利刃一般的带着无上的恨意。似是早已对这种眼神习以为常,雨化田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副宛如死狗的样子,脚下不停,发力碾着那几根原本纤细漂亮的手指,听得惨呼不止,面上却是更加舒畅。
沈炼看得心惊,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见雨化田手里依旧握着他那串南疆特供串成的上好玉珠,手里牵着袍摆,生怕沾染到这些秽人的污血,散散地开口。
“说罢,你到底是什么来路,混进这宫里,目的又是为何?”
素会容无力开口,嘴里只有咿唔的惨叫。雨化田侧眼看了一边的沈炼一眼,像是若有所思,于是朝他扬了扬下巴,道:“你,过来掰开她的下巴。”
沈炼一滞,一时间竟不知是从是抗,稍稍愣了一瞬,看着那人一脸阴戾,只得向前,躬身伏下,抬手捏开了素会容的下巴。
那女人口中酸麻,此刻被掰开了唇齿,也算是能勉强开口,却依旧是一脸恶相:“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话音未落,伤指处又是一阵鞋底的碾踩,混着泥沙石土磨进皮肉里,钻心刺骨。沈炼伏在素会容身前,雨化田施力就在他身边,听着那一声声近在耳旁的惨呼,沈炼能嗅见屋内灰尘的陈古,血腥的湿粘,还有身旁那宛若鬼魅般的男人衣襟上的紫檀香气。
“霍乱后宫,自甘下贱,暗结珠胎。肃正宫廷,为圣分忧,先斩后奏,皇权特许,”雨化田凤眼微眯,“你说,这与我有何相干?”
“你是西厂的人——”素会容咳出一口血痰,“雨化田——”
沈炼觉出她语气有异,正待反应,便见素会容舌尖一弹,竟是飞出一物,直向雨化田面门。雨化田正专心别处,不及反应,倒是沈炼出手甚快,反手一指意图将其弹开,只可惜那素会容只怕是蓄尽全身气力,一下竟未能弹走,针尖刮伤了沈炼指腹,直直钉在了一旁的柱上。
雨化田气极,抬腿便又是一脚,这一下已直中她的命门,顿时瘫软过去。一旁陈安连忙赶过,一探鼻息,掰开口齿一看,抬头道:“自尽了。”
“她那嘴里藏着见血封喉的毒药,毒出人死,这招我还真没想到。”
沈炼指腹被划,这下已经连中四毒,再也支撑不住,径直倒了下去,扑在了雨化田脚边。雨化田心中一动,看了沈炼就连昏死都没松开的手中佩刀,瞥见刀身纹路和周身打扮,冲陈安拢了拢袖子。
“这人带回去,我自有用处。”
3.
再醒来时,已是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晴天。
沈炼仿若自鬼门关走回了一遭,身上汗衣湿透,还盖着重被,被捂得胸闷气竭。他摸索着起身,只觉得头昏脑涨,肩头臂膀处疼痛无比,一探却是已被人缠上纱布,深处些许草药清香,显然是被人包扎过了。
周遭坏境陌生,屋内陈设清淡但不失娟秀,院外种了棵不算挺拔的海棠,矮矮地开着,枝叶不甚茂密,倒有些苟延残喘的意味。
“你醒了啦?督主进宫了,怕是要晚上才能见到了。”
一小丫鬟捧着食盒打帘进来,正好看见沈炼一身清消立在院里,憨憨地笑了,替他揭开那李木的匣子,一一将饭菜端出。
“你醒的也正是时候,昏了好些天,督主今早刚说要是再不醒来,就扔到乱坟堆里去了。”
摆出的那些菜虽不至于丰盛,但总不算清淡,丫头替他舀了碗饭,摆在了桌中间,见他还立在院里,便招呼道:“还愣着干嘛,菜都凉了。”
沈炼稍微顿了顿,道:“你们督主,可是西厂——”
“正是西厂提督雨化田大人。”
沈炼心中疑云密布,暗忖雨化田救他做什么。依那人手段和心肠定不可能真只是单单好心和突发奇想,不由得周身发麻,更别提吃饭。
只见那丫鬟自言自语道:“虽说只是萍水相逢,将来也不定再遇,但你还是可以直接叫我小九就行。”
“你主子说没说留我下来做什么?”
“督主的心思我们做下人的哪好胡猜,爷您可不知道,上次院里的小四就因为端午那天自作主张给督主端了彩瓷盘子给活活打死在堂上了,那场面,都没了人形啦。”
沈炼听了只觉得心烦意乱,更是没了胃口,但腹中空空脚下也无力,只得匆匆扒了几口,算是果腹。
钟慈堂内赵靖忠背手一瞥,喝道:“什么?失手了?”
厅中伏着的那人忙不迭接:“大人息怒,其实也并不算是失手,人已经死了,只是——”
赵靖忠最恨他们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只是什么?”
“只是三个锦衣卫,只回来了两个。”
听了这话赵靖忠倒是不以为意,那几个暗卫耗子的命在他眼里实在是无关紧要,也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来,只是想想又顿:“还有一个呢?是死了还是逃了?”
“屋里没寻见尸首,听说,听说——”
“有话快说!”
那人忙跪,道:“听说那夜里雨大人也在,只怕是——”
只听哐啷一响,赵靖忠已是拂袖摔了一盏茶杯。热汤溅了那人一脸,却是依旧瑟瑟伏在递上不敢乱动。
“那雨化田要拿锦衣卫的人做什么!”
赵靖忠死捏着手里的椅把,上好的香木竟是活活被他攥出了道裂子。
“算了!你派人去给我把西厂那边盯好了,漏了什么消息拿你们试问!”
坤宁宫内,平皇后正一身淫散地披着绸缎长衫斜在榻上,手里一只开得妖冶红紫的牡丹划着半露的□□,眼中只看着门口那人,嘴里闲闲嗔着:“心肝宝贝小甜心——”
雨化田怀中揽了皇后的那只爱犬,顺着那畜生平日里娇生惯养被百般打理的毛发,几步到了榻边,着一身明灰暗黄的监服径直坐下,手中动作不变,依旧搔着那狗的下巴,平皇后见了便扬手差人,将狗抱了下去,雨化田这才接过了她手中的那只牡丹,于手中随意把玩着,替她捏着腿上的酸楚。
“昨儿个赵靖忠过来复我,说那贱人已经死了,”语罢意犹未尽,“还说你也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