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越睁开眼,目光无意识地勾勒床帐上的的莲花枝蔓。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这间屋子的一切都是如此眼熟,之前…他住了不少时间了。
“醒了?”低沉的声音飘来,他一扭头,才发现严亦渊正临窗坐着。他自然是很忙的,正看着几封信件。
他没有抬头,顾宁越便放任自己再多看看他。一时间,气氛沉寂下来。
顾宁越慢慢起身下床,脚步微微有些不稳。他拿起另一边挂着的外袍套上,迟疑了一下,又拿起一件,朝着严亦渊走去。
他的脚步声很轻,亦很慢,可他知道,他一定听得见。严亦渊始终没什么动静,直到一件外袍被小心地罩在身上。
随之而来的,是顾宁越轻声的埋怨:“山间寒意趔趄,师尊怎么还坐在风口?”
严亦渊抬头凝视着眼前的青年。罕有的情愫缠起了五脏六腑,一紧一放都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中。突兀却又理所当然。他们仿佛已经认识了许久。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扶着顾宁越,将他安置在旁边的椅子上:“好好养病,待你病好,随我去剑宗祭祖。”
顾宁越绽开一抹笑,伸手拿过杯子倒满茶,双手奉给严亦渊,“那宁越便谢过师尊了。”他眉目中仿若星辰皎皎,看得严亦渊心里也一片柔软。
严亦渊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应了一声。随后摸了摸另一边的白瓷碗,见温度合适,便递给了顾宁越。
“你既然喊我一声师尊,我便少不得约束你几分。少年人年轻气盛,拼一拼倒也无妨,只是今后万事还是以自己为重,免得叫旁人担心。”
顾宁越接过了药,原还能笑着答“师尊教训的是。”只是那药一入口,却连笑意都要维持不住,匆忙咽下剩下的药,只感觉整个口腔都要炸开。
严亦渊冷眼旁观,这时才推来一盘点心,带出几分戏谑问道“为师何时教训过你?”
顾宁越刚刚咽下一口点心,好不容易压下几分怪味,这下又回忆起来,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看了看自家师尊一脸平静,干脆权当没听见。
严亦渊也不再说什么,本就是只想让他长个记性。于是索性谈谈其他事,“那天你最后虽抚平内息,到底还是逆了经脉,便再安心养两天。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先锻内腑,对你之后修行内力有不少好处。”
顾宁越点点头,他自然也清楚,否则也不会这样冒险。喝了药,他很快又陷入昏沉之中。只隐隐感觉到师尊就在近处,便彻底放下心来。
严亦渊关上窗户,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确定顾宁越呼吸平稳后才转身离开
。他又想起先前突然兴起给自己卜的那一卦。现在想来,竟是环环相扣,分毫不差。
“命里有时终须有吗……”
他走去书房,房里一身棕红镶边褐袍的男人单膝跪在一侧。严亦渊把早已写好的信交给他:“送去给封越,告诉他我算得三天后正是吉日,我欲带徒儿开山祭祖。劳他做些准备。“暗卫恭敬拜过,拿起信封后只几个闪落便不见踪影。
卧房里,顾宁越眉目微动,这么晚了,师尊还差湍流去师叔那里,师叔恐怕又要恼了。不过,他心安理得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去,睡颜恬静又无辜。我又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次日清晨,待顾宁越悠悠转醒,已是天光大亮。他下了床,只是稍一流转内力,便知自己果然已是大好。说起来,顾宁越想了想,干脆推开门绕到了殿后。
那是一处平地,正好连着断崖,严亦渊习惯在此处练剑。越靠近此处,便越觉得空气凝滞,仿佛处处皆是剑意。紫薇也是一阵清鸣,顾宁越抚上剑柄,悄声笑着安慰:“莫急。”
他迈出最后一间殿宇,终于看见了严亦渊。若是说,顾宁越他们的剑是惊艳非凡,光艳万丈的,满是少年人的傲然鲜活。那严亦渊的剑,就彻底诠释了什么叫不动如山,什么叫已臻化意。你便觉得,只那一剑,便可破此间天地。无人可挡,亦无人敢拦。
顾宁越斜倚着高高的红柱,静静的看着他练剑。不禁思绪翻飞,回过神时才发现严亦渊已收了剑,接过了湍流暗卫准备好的外袍。他径直走向顾宁越,抬手一抖,那对顾宁越来说过于宽大的外袍便将他裹了个正好,接着他便背对着顾宁越微微蹲身,:“上来”。
顾宁越眨了眨眼睛,正准备拒绝,便听见他说道:“病不过刚好,便不穿衣服,不着鞋袜出来吗还不快上来。”他语气分明冷淡,却偏偏是不容置喙的关心。
顾宁越心里猛地一抖,“承安,看着我,今后莫要再做傻事,好好活。“”承安……莫要把我葬在地里,和你酿的那两坛酒烧了,洒在天梯上吧。好歹……师尊能再送你一程。“”我是当真不放心,我不在后,你要如何?“”罢了,罢了。若是坚持不了,便回家吧。“
严亦渊等了许久,才感觉到青年爬上自己的背。再之后,就是一滴一滴的泪,从他的颈边滑落。那是无声的哀恸,仿佛已经痛到无法言说。他便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他背起,一步一步走回卧房。
湍流的几人对视一眼,纷纷隐去身形。严亦渊听着他逐渐平息的呼吸声,斟酌着开口:“有何遗憾之事,为师可以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