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溺水一般的窒息感，伴随着从高空跃下未知地的恐惧，顾宁越已听不清那声音到底在说什么，陷入一片黑暗。

直到一道声音穿破黑暗——“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样做！“那声音声嘶力竭的吼道。顾宁越在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却比哭还难看：“你不该说之前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在我最希望的幻境中，我怎么会让师尊说出那样的话？”

“就因为这样，你就能笃定我骗了你？”那声音阴暗难言。顾宁越语气有些飘忽：“漏洞太多，有什么好说的呢？我确定自己一定死过一会，死亡一瞬间的痛苦和虚无是无法模拟的。”

“至于别的，”顾宁越察觉到风势的减缓，知道恐怕已经要接近地面。他尝试着慢慢睁开眼睛：“你没有办法凭空编造，刻意让我”恍惚 “看到的治疗舱，只是我独居时用的最简版。“

感受到对方压抑的愤怒，顾宁越罕见地露出了嚣张挑衅的笑：“不要说重病，稍一严重的症状它就解决不了。不好意思，我没有高级治疗舱的记忆，还真是对不起了。”

那声音发出一阵阵杂音，像是无力的咒骂。顾宁越却暂时顾不得它，他调动了仅剩的内力，终于在力竭之前安稳落地。四周仍是一片茫茫的漆黑，他却再没有先前的迟疑彷徨。

他抬头看向虚空，眸光雪亮，随着锋锐凌冽的气势：“你输了，兑现承诺吧。”

那声音沉默着，终于又响起了。摒弃掉剧烈的感情波动，它的声音满是机械和僵化。那不是一个人会拥有的语气。

“这便是你们的底气？如果有一步走错，一切便结束了。他们所有人，还有你，可没有机会再来一次。”

顾宁越笑了笑： “不会有更坏的结局。他们既然信任我，我便绝不会辜负他们的期待 “顾宁越喘了口气，此处氧气稀薄，连说话都费力。

但他表面依旧从容自若，一如桌前闲谈，不待那声音接话，他继续说道：”至于你说底气非要说的话“顾宁越干脆席地而坐，稍可减少些消耗。

他闭着眼，陷入回忆：”有人为我确认了，在通道连通之前，你无权窥探我们的世界。因此重来一次，”他沉下双眼，格外轻言细语，“三月，”临江“被发现，五月，我得到了消息。十一月，我去见了元帅。来年四月，军部重组完成，政府选举结束。六月，我说服他们暂缓精神接驳实验，而从这时到年末，我把新丛六院的研究项目全部打散。三年后，“临江”问世，水到渠成，自然向全联盟推开。“

顾宁越说的轻描淡写，平铺直述，一字不提其中凶险。各方倾轧，权力更迭。既要压下人心波诡平定内乱，又要大刀阔斧地改革除弊。加之他身份不便，许多事只可居于幕后，即使有元帅一脉的支持，依然还是如履薄冰。

“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元帅在私下的庆功宴上喝的微醉，那双风霜弥漫的眼中，是少有的轻松和感概：”惭愧，事关重大，有时我们也难免怀疑。但你……“元帅揽着顾宁越，口齿不清却又斩钉截铁：”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

在此间世界，那声音自然看到了顾宁越回忆中的种种。他又沉寂下来，分明是没有波澜的声音，却又违和的透出迷惑：”为什么？在我的推演里，重启后你成功的可能性是0.083。“

顾宁越收住了笑，”不。“他开口道：“当我背负着我所挚爱的一切，只要数字没有归零，我就一定会把他变作1。我们的重逢，只会是注定的结局。”

已习惯这里的环境，顾宁越毫不迟疑地朝着一个方向奔去。他恐怕已经耽搁很久，师尊要担心了。

“你赢了。“那声音再次响起时，情绪尽散。”我们都是这世间的衍生物，可我们实在太过于不同，我永远都猜不透你们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做。此界禁止已开，今后如何，便看你了。但我需要告诉你“

那声音渐渐微弱，是要消失的前兆：“界面衰弱是不可逆的，我只是让注定的结果提前了罢了。”

顾宁越已经走到最深处，他的手放在界膜上，道“此日一别，前尘旧怨皆散。我若信命运，便不会有今天，一人命数尚且如此，何况一界？但有半分可能，便搏下去，那时， “他碰了碰面前如水晶一般的结界，后退几步，手腕一翻，长剑竟陡然出现。

“至少结局由你我书写，而非所谓的，命！”

“咔嚓“碎裂的纹路回归成了此界的能量。光剑同样碎了，顾宁越放任自己陷入昏迷，任漩涡卷去他的身影。而有一束光，融进他的体内。

弈星观，萃云峰。

观星阁中，星盘突兀的碎裂了。一时间，静室中人人惊骇。其中一白须老人惶然之下面色惨白，“这是，宗主为今世天命推得命盘，如今这般……“话至此，不但老人心神不稳，其他人也是心神巨震。

容不得他们不担心，最高处凝神闭目的宗主竟是一口鲜血溢出。吴乘蕴顾不上门人的惊骇，他刚刚观那天地异象，便隐隐有感觉。

”成了。“吴乘蕴抬头看向那一处山峰，罕有的露出一个浅笑，那人的确从不会让人失望。做成此事，无论是他，还是自己，总算尽了前尘，再不必忧心愧对天下之人。

吴乘蕴擦干血迹，挥退着急前来搀扶的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淡定：”诸位不必惊慌。那星盘原先所测正是大凶之兆，此时破局，恰是祥瑞之兆，当今之急，还是灵气枯竭一事。诸位还要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