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平时白日里常陪在御前,如今知道家里生了变故,陪在萧晏身边也是心不在焉,萧晏看穿他心思就给人打发了回去。
等见到父亲扶着额头靠在塌边一脸愠怒不安的神情,他赶忙凑过来拽了拽雪宜衣袖,把方才御前听来的说给父亲。
“爹,方才刑部压着夏谦直接就带到了御前,我听了他一番话,倒真觉得他是冤枉的!连日来与那三个京中顶有名的纨绔子弟走的近,适逢下月是端敬郡王五十整寿,夏谦上个月就出主意说不如选风水宝地为家族建祠堂、风风光光迁祖先坟入葬,让后世瞻仰。爹也知道端敬郡王是先帝招降之人,为平定江山也立过功劳,就是出身草莽,定然很介意出身,想要光宗耀祖,续上先人家谱装一回世代荫勋。所以世子傅琛一听就采纳了,一直是他自己着手办。这放火烧村草菅人命的官司,夏谦并不知情的样子,可傅琛大祸临头,为了减罪,一口咬定是受人怂恿的。”
令羽倒了杯热茶递过来,皱着眉头说:“主上,属下审过犯人不在少数,看他被抓走时的神情,确实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呵,他摸不着头脑,不代表无辜。”雪宜抿了一口茶,温热入喉,却觉冷意刺骨,“记不记得他听到刑部拿人时第一反应该说什么,他说是他建议修陵园,可建成什么样子就与他无关。你们不觉着这话蹊跷吗?”
“主上是说……”
“陵园建成什么样子,倒是颇有讲究。天子王侯,皆有规制。前朝时,大庆上下都酷爱奢华,尤好鬼神,善终追远,常大建陵墓。本朝百废俱兴,各种法度都要定制,这些礼法方面不少是依照了前朝。那封王之人的陵墓有多大,能干多少事,你们想过吗?”
夏和心头一惊,“难道爹觉得他们表面上是安葬祖先,实际上要谋反不成?端敬王府被朝廷忌惮着不是一日两日,他父子司马昭之心,奈何陛下是少君,若师出无名怎能担当残害父辈老臣的名声,这才一直放任。可是,可是不应该啊……才一两月时间,他还能把陵园造得藏兵百万啊?”
雪宜冷笑一声说:“藏兵百万自然不可能,不过藏点别的就绰绰有余了。端敬郡王在外是守边打仗的,他若大胜归朝,案例可以带着兵马将士在京郊西面扎营,等待陛下劳军犒赏。届时若要谋反,并不是没有可能。奈何案例,必须在临关就除去辎重武器才能接近京师,若在临关谋反,则要遇到重镇强兵的威压。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若能在京郊有一个秘密冶铁铸剑、打磨盔甲的好地方,岂非万事俱备?盐铁官营,若要偷偷铸铁不是易事,可大修陵园这个障眼法,却解决了这一难题。”
夏和只觉得后脊梁发凉,咧着嘴说不出的难受,“爹是说,放火烧村只是意外,是那些公子哥太过骄纵搞砸了事情,真正的阴谋,是在陵园之中?那……那爹觉得……这个主意是谁出的啊?”明知故问,却又难以置信。
雪宜没答,就笑了一下,紧接着咳喘不停,胸口剧烈起伏,血气上涌翻腾,干呕了许久咳出一口血痰,感觉肺快要炸开一般。
“爹!爹你别这样!事无定论,且放宽心……”
“和儿,但愿是为父纸上谈兵,多思多想了。”雪宜声音嘶哑,听他说话的声音,便令人心疼。“令羽,你派夜翎去探一探那陵园的虚实,但想来重兵包围,你们千万小心行事。尤其不出两日,陛下也定会想到这一层而派人去探的,先前与我谈时,就早已吐露杀心,恐端敬王府不轨,只怕是巴不得抓到把柄呢!”
夏和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时心里乱的很。若这事是真的,动摇国本,残害社稷,他不敢想象,天子一怒,会是什么下场。一想到父亲与亲子失散十五年,如若夏谦因谋反而被处死,倒让爹爹情何以堪?不自觉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时难受的很。
夏和带了哭腔儿嘟囔道:“爹……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太过分了,丝毫也不顾及爹吗?”
“顾及我?”雪宜虚弱到只剩一个气音,只觉心被伤透了,碎成残渣,风一吹就散了。“他何曾顾及过我,他顾着上次行动失败,怕丢了他世子的位子,忙着建功向他父王邀赏才是!可笑的是玩火自焚,被几个傻到家的盟友卖了,就等着身首异处吧!”又气又恨,又痛又伤,雪宜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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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火光,跳跃在阴森的天牢里,可能因为他们身份尊贵的缘故,就算捅下了大篓子,狱卒们在定案前还是不敢将这些王府侯府的公子当普通犯人对待。
“怎么办啊?这下完了,全完了!他们一定会去查陵园,到时候我们私造兵器的事绝对遮不住……唔嗯……”端敬王世子傅琛就是个胆小鬼,慌张错乱中语无伦次地开始跟夏谦商议,下巴颤颤巍巍,虽然是四下无人又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夏谦一把捂住了。
夏谦折腾了一整天,全身一点点发凉,他才终于明白这个挑唆大景内乱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被这个人头猪脑的家伙给搞砸了!自掘坟墓,甚至还要拉他陪葬!胸腔中一团怒火压抑不住,用剜肉般凌厉的眼神瞪着他威胁道:“你想找死吗?!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一声低喝,傅琛吓得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开始哭了起来,直喊着“谁来救救我呀!老天爷啊!救命啊”之类的话。夏谦这才知道同样是人,有的人就是少长了个脑子缺个心眼,拿他一点辙都没有。自己这回可太“无辜”了,心想该喊救命的是老子才对,你趁早给我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