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沈清辉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带走了始终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方之衡。他的办公室良久未有人打扫,已经实在是无法入眼,索性就在方之衡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给他找一点活干。
两人的话都不多,屋内只听得拖布扫帚碰撞的声音,除此之外,并无旁音。打扫完毕之后,方之衡自己默默回了班,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第三日,方之衡被带走搬了两节课的卷子。
五日,整个楼层的矿泉水一大早就被换成了新的。
十日,学校举办教师篮球赛,方之衡被强迫作为拉拉队总队长出席开幕式。
半月后的一天,沈清辉特意请了半天假,带着方之衡去市场买了一个鱼缸和几盆花,送回了自己的公寓。临走时,为了能让方之衡以后心甘情愿地做他的苦劳力,他还特别贴心的送了他一小盆仙人掌,作为奖励。
沈清辉一直记得,方之衡浑身僵硬的抱着那盆仙人掌时,脸上那无法形容的诡异神情,始终让他觉得身心舒畅,无比爽快。
能给一向只给别人制造不痛快的方之衡找点不痛快,也就没有什么比这更痛快的事了。
一个月后,唯一让沈清辉觉得欣慰的是,方之衡的业务能力已经十分熟练了,很多时候,只要沈清辉一进屋,刚一张嘴便见方之衡已经十分自觉地离开座位默默来到他的身边,一副听从组织指挥的顺从模样。虽然方之衡脸上仍是一副冷淡不耐烦的样子,但腿脚却比之前勤快了许多,因为这点,他也就没再计较方之衡对他略显不善的态度。
毕竟,一切都只是刚开始,也不能对他要求太高。
———
这段日子,班里的学生敏锐的察觉到,方之衡与沈清辉的关系,似乎到了一种相对非常诡异的境界。
一种,连他们也形容不出来的境界。
他们怕方之衡比怕沈清辉更甚,正因此,也就没有人能猜到,方之衡心里在想些什么,更遑论,进入他的内心。所以,哪怕他们再好奇,也决没有人有那个闲心和胆量,敢去窥视一个杀人犯儿子的内心在想什么。
在他们心里,有着这样悲惨的身世和不幸的童年,内心不扭曲才是不正常的,谁也不敢冒这个险,在惹怒他之后是不是还能完好的存在。
虽然谁也不敢去招惹他,但班里大多数人都不约而同将他的一些行为当成了衡量的标杆,如果他做错了什么事没有被惩罚或是老师根本没办法拿他怎么样的话,那么他们就会在方之衡犯错的这个范围内肆意妄为,如果老师看不过去想要惩罚他们,他们就会把方之衡搬出来作为挡箭牌,指责老师不公平,同样都是犯了错,可有些人就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
如此一来,老师们自然无话可说,最后只得不了了之。这个方法,百试不爽。
可是最近,他们很不爽地发现,这个方法,似乎行不通了。
因为他们的犯错标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消失了。
班里八卦的气息越发浓郁,但处于话题中心的方之衡却恍若未闻。他知道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听话的有些过分,不过反正长日无聊,自己就只当是陪他演了一出师生友好的人间大戏,他也乐见其成。
更何况,若能偶尔把沈清辉气的跳脚,让他卸下端正的伪装,看他因自己或担心或愤怒的样子,倒也成为了方之衡黑暗无聊的人生中难得的乐趣。
只是,那时的他太过自信,竟完全不曾料到,在这场游戏中,最终赔进去的,会是自己。
多年以后,方之衡来到沈清辉墓前祭拜他的时候,想起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也不禁哑然失笑,望着沈清辉一如从前的笑颜凄然道:“我本想生活长日枯燥无聊,有你给我取乐也好,没想到,最后却赔进了自己的一颗真心。”
也许是因为刚毕业,涉世未深,所以沈清辉的所作所为落在方之衡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幼稚。他不是看不穿沈清辉试图改变自己的手段,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还是选择配合沈清辉,无非是想要看看,这个看上去还没有他老成的年轻班任,到底能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或方法,又能为自己变好甘愿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他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