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春衫薄(1)
京城到四月,柳絮就满天飘了,洋洋洒洒,肖似一种更轻盈的雪。这高楼街巷,车流人流依旧,可从这天地穿梭而过时,免不了沾染几片雪白,倒是像在梦境。
难怪老北京林徽因女士会写,“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整个年头最美的四月,也只有最热恋的人,才担得起这样的喻体吧。
可是,对于简宁川来说,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
因为他柳絮过敏。
他就是在这个残忍的季节里,遇见自己的初恋。
“啊…嚏”简宁川又打了个喷嚏,推开面前的酒盏,醉眼惺忪,对灌自己酒的学长说:“师兄,我真喝不了。”
灌简宁川的师兄不止一个,是一群。
师兄们说:“才不到半斤就要跑了,你这酒量不行,师兄陪你多练练。再说,你这时候还打喷嚏。打喷嚏证明有人想着你呢?我们可都还单着呢,你不得自罚三杯吗?”
这场酒局倒的的确确是个局。简宁川主持完学校的合唱比赛,晚上一群师兄莫名其妙要给他庆功。
简宁川懵懵懂懂答应下来,才发现上了当。
这场酒局完全因为一段孽缘,他们学校音乐系的系花,柳筱筱,一大四的学姐,突然对他进行一系列猛攻,这姑娘大概从来都是被追的角色,第一次追人,闹得风风火火,人尽皆知。
关键是这学姐吧,追求者众多,简宁川不管拒绝还是接受,都是被群起而攻之的结果。然而现在简宁川举棋不定,反而是在一旁围观的师兄开始干着急了。
于是大家商定,按江湖规矩,情场上的事,酒场解决。先把简宁川撂倒了,就算口风没探出来,好歹也解解气。
简宁川欲哭无泪,无力地反驳:“没谁想我。我这是柳絮过敏。也不知道北京搞环境规划的时候咋想的,种这么多母杨树。”
眼看自己面前的杯子,又倒上满满一杯白酒。
师兄盯着空酒瓶,说:“这么快又没了,服务员!服务员,再来瓶牛栏山。”
半天没人应声,简宁川趁机起身,跨过摆了一地的白酒瓶子,往门口走:“我去叫,我去叫。”
本来只想走到门口醒醒酒气,却没想到,一离酒桌,简宁川腿就软了,天旋地转,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喝这么多白酒。
简宁川扶着墙壁,一路到厕所,吐了十来分钟,反而没觉得好受,胃开始隐隐作痛,瞳孔失焦,已经看不清人脸,浑浑噩噩的,有种鬼打墙的错觉。
于是他拉住洗手台边,一位正在洗手的、穿白衬衫的人,嗫嚅道:“服务员儿,给我来杯温开水。”说完,趴在大厅的圆桌上,几乎快要睡着。
过一会儿,开水真的递到手上。简宁川捧着纸杯,像个没牙老太太似的,小口小口的嘬。
来人问他:“还进去么?”
简宁川有点回过神来,撑起身子往外跑:“我要走了,傻X才进去。”
还没跨出一步,他被旁边的椅脚绊了个踉跄,后面的人怕他摔着了,托住他手臂,反而被他反过身来抱住。
也许是简宁川那一通吐,还没把苦水倒干净,这时候,满腔委屈伴着酒意,又上头了。
简宁川抱着那胳膊,虚弱地开始嚷嚷:“师姐呀,你说你这么多好男人不喜欢,来喜欢我。我有啥好的。
你说是缘分么?不就是每次预约图书馆座位,我都坐在你的对面。这叫啥缘分?我坐那儿,单纯因为那儿离男厕所最近,撒尿方便呀。”
方远就在简宁川隔壁屋吃饭,刚上完厕所出来,就被这小醉鬼缠上了,醉眼迷离地找他要水,现在又把他当成暧昧对象,要诉衷肠。
方远之所以到现在没走,是因为看样子这小孩像是自己学弟,一走了之太没品,好歹等小孩儿的同学出来认领,自己再走比较合适。
可现在又发觉,这小孩儿有点儿意思。别人喝完酒,说话都是扯开嗓门,大呼小叫,因为醉意导致听觉暂时退化,自己说话连自己都听不清,自然以为别人也听不见。
而简宁川叽里咕噜,小声到极点,反倒像是梦呓,话虽然多,整个人却带一股安静的气质,安静到可爱。
简宁川扒拉着方远胳膊,继续说:“还有帮你接水,开水机就在男厕所旁边,我就顺个路,就算我对面坐的是个土肥圆,我也问问‘需不需要帮忙接水?’,大姐呀,我真没别的意思,完全是雷锋精神。”
方远盯着简宁川心想,如果现在要是包间有人出来,把这小孩带走。他没来由地不乐意。
作为一个雷厉风行的人,方远的一只胳膊被简宁川抱住不撒手,只得侧过身,用另一只扶着简宁川胳膊,问:“出去坐会儿吧,吹会儿冷风应该能好点些。“
简宁川自顾自地念叨,任由方远把自己往门口带:“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追人用得着搞得这么声势,声势浩大的么?又不是敲锣打鼓,娶亲呢?你说你呀,让我怎么拒绝你,我要是真说‘不了’,你多没面子呀?”
简宁川和方远坐在饭店的台阶上,目光落在远方的街景。方远本来就是个寡言的人。只有简宁川,时不时冒一两句牢骚。
简宁川头渐渐靠过来,靠在方远的肩头,方远也不推开,两人就这么安静地靠着,仿佛认识多年的朋友。
简宁川突然伸手去摸方远的胸肌,隔着衬衫,依然触感厚实有弹性。
简宁川醉眼半睁,嗫嚅道:“你说你,长这么大胸干嘛?平胸萝莉多可爱呀,御姐我是坚决不从的,被御姐睡。还不如被男人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