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颀和江夜双双跑路,第二天在GTA群里造成了不小轰动。
大龄网瘾少男陈皮刻意躲着他们,在群里静如处狗,一言不发,众人使了十八般武艺没把他逼出来,连续刷屏半小时连个屁声都没收到。
在那一头,江夜好容易看了下手机,就瞥见了一个碍眼的名字——流夏。
他看了一眼明颀。
明老师勤勤恳恳地替同事批改成山成海的试卷,过目后好半天才从忙碌中抽了点喝水的时间,一边说:“请他出去。”
就这样,流夏又一次“被”退出群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三坪村这边穷,穷得“惊心动魄”。村子里多穷山峻岭,尤其南面的双子峰一带,更显出易守难攻之状,可能在遥远的古代,还是个地势险固的军事堡垒。
双子峰峰顶与峰底落差骇人,之间常年不为阳光光顾,是一条天然的峡谷,当地人也叫阴沟。过去不少有人途径双子峰丧命的。
那时候交通不便,从那边过来要想抄近路,只能择贴着山体,人工开凿的一条环山小道。小道不足两人宽,外面是被杂草和矮树丛掩映的万丈悬崖,里面是一条狭窄的引水渠,这条水渠曾把山泉和雪水,引向十里八村的家家户户。
即使今天看起来,这条魔鬼道路也未免不能称得上是“巧夺天工”。
然而就有那么不怕死的,打算走他一走。
不归把手机拍在桌上:“一句话,就说去不去吧!”
辣条看看流夏,流夏看看守卫,守卫不住地挠被明颀一掌拍黑,已经起了密密麻麻水泡的半边膀子,正色道:“去个锤子去,要和阎王爷喝茶自己去就是,爷爷不陪你们玩了。”
不归咳嗽两声:“你们要记住我们群的宗旨。”
GTA,全称是gotoaventure。
他一板一眼道:“冒险,冒险懂吗?你们这两天在这吃我的用我的,简直像在玩过家家。”
“纠正一下,”泛舟也参与进来,“是一群精神病人在小旮旯里瞎跑。要是跟团旅游,游览祖国大好河山,逛中国地图我也能理解了,可你这次整得跟摇到外婆桥似的。”
不归:“你以为我不想,家里那位不给拨款我也没辙啊,统共这个大点地方,你们决定浪不浪吧。最后一次了,这次回去GTA就是历史了,咱们也就此别过吧。”
有点突然。
南蛮:“以前怎么不说?”
不归反问:“有什么好说的?”
泛舟:“就是,你们这些小屁孩根本不懂,我们男人有事业和老婆要照顾,是不可能天天请网友恰饭的。”
“……”
被请来捉鬼请神的先生突然有了新发现。
胖子土豪乃是相中他的金主,千里迢迢从其他地方请过来的。
非老则瞎是这个行业从业者经验丰富的体现,这位先生也不例外。他左眼是义眼,右眼虽是好的,但血丝混杂,看起来十分恶心。
摸摸搂住方长随口道:“这老先生该有六七十岁了吧。”
“咳咳,”老先生一时严肃起来,“不瞒你说,十年前我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程序员。”
摸摸:“……”
喷泉被强行投喂了几□□袋的硬币,其中混着不知真假的古铜钱,如顺治通宝云云。铜钱经万人之手,沾了挥之不去的阳气,且外圆内方,代表的是天圆地方。“天”“地”“人”三元齐聚,可镇邪祟,葆平安。
先生长话短说,给他们告知了大意。差不多就是,这是个是非之地,不便多留,叫他们速速离开。交给他们一人一个小纸包,叫他们回家后用里面装着的符灰洗澡。
伟大的唯物主义者不为所动,等老先生收拾残局的时候,大大方方把接来的东西一掷:“您老请先!”
老头子听说后气得不行,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干弟子走了。
当晚,胖子土豪忐忑不安地在关上他宝马车门前对不归说了一句:“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便匆匆离开。
然而,信誓旦旦不信鬼神的一干人当晚就吃了亏。第二天一早,天刚擦亮,一个接一个像小鸡一样,被不归老母鸡带着往回走。
到村口界碑时,不归首当其冲地体味了一把心脏骤停的感觉。
只见界碑上的“三坪”两个字,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阎坪”。“阎”字借用“三”的笔划衍生出来,明显比其他两个字大得多,比例很不协调,一眼就被注意到了。
只是眼睛一眨之间,它就恢复原状。
不归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好几个人的神色都很不自然,却不约而同地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等着早班车。
守卫一条膀子都要抠烂了,问道:“你们谁知道明颀电话,我找他去。”
大伙摇头。
又有人问:“昨天那算命先生给的东西,你们还都带在身上吗?”
大家你瞅我我瞅你,根本忘了这一茬。泛舟最没良心,大咧咧地抱着膀子:“别自己吓自己,要真有什么邪门的东西要治,过去还有现成的先生。”
路上,萌芽还是被颠三倒四的面包车震吐了,只是这次没有明老师在旁边照顾他,守卫冷冷地盯着他,一只手机械地抠着自己的膀子,像要生生把他自己的肉给拧下来。
盘山公路前的路段——波斯菊盛开的地方,萌芽特意整顿好了心情,把目光朝窗外探。他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多波斯菊,那简直像上帝手抖多撒了种子造就的杰作。他认为在城里,这些花的下场无非两个,一个是被精心打扮包装出来取悦人,一个是被当作歪瓜裂枣的次品被早早了结生命。
那太不自由了。
就这样,一行人又回到了垚城,互相说了几句再见就此别过。
GTA群在几分钟之后也被不归解散了。
它以承载勤工俭学致富梦为起点,一路走来,最终被当作繁琐且无关紧要的垃圾数据,消失在网络大时代的某个不经意的时间节点,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
而三坪村的怪事在他们脑海里,只保留了相当有限的一段记忆,就像一个梦,时间久了也就忘了,亦真亦幻,本来就不值得留念,更加不会记忆犹新。
几天后江夜再找到泛舟,问他企鹅群的事,泛舟无甚紧要地摊手:“钱都洗白了呀。”
“都?”
“江老弟,你不要这么抠字眼好不好?”
“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不归咀着奶茶,“就是我们最后发现,在搞鬼的原来是不归。”
江夜:“???”
GTA群从大学生互助群变成今天,走过了一段不能不谓之艰难坎坷的道路。
当年创业热在群里掀起大概半年时间,带头那位的事情就败露了。原来人家根本不是什么“先富带后富”的模范大学生,而是一个拥有“精良诈/骗团队”的网络骗子。
这个团队里有黑客,有广告专业人员,也有心理学讲师。他们按照计划,对群员进行培训,并大量签约合伙人和区域经理。用计算机技术伪造产品订单,并以此为根据向签约人收取产品批发费用。打给他们的收益实际上也没有到对方手机里,只是电子账单上一个虚假的数字而已,各个环节,环环相扣,都靠背后庞大数据支撑的电子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