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撑起了身子，浑身的酸痛无力让他皱眉，他倚靠在了床头，眸子越过大开的轩窗，所见鸟雀莹莹，万物静谧。

他揉着脑袋，带着不确信：“只不过是一场梦么？”

“你醒了。”

一声关怀硬是因为冷淡变得不伦不类，白芨侧头，青衣白发的人倚着栏杆，一双金眸不偏不倚落在自己身上。

不是梦。

静默无言的对峙由白芨打破，他别过了脸，掀开身间盖着的薄被，艰难的将双脚移下床榻。赤脚触及地板，力道不支他身子向地上倾倒，最终栽落的还是孟章的臂膀之间。草木清香在这一瞬间涌入，脑海之中一片清明，白芨适应过后就开始挣扎。孟章松开了手，他踉跄倒退两步，手攀上了楼梯的扶手才堪堪稳住身形。

孟章背手而立，山风拂过他的衣袂，长发飞扬有神辉福泽降世。

白芨冷淡收回目光，拱手行过一礼：“多谢神君救命之恩，小人告辞。”

“你要去哪儿？”孟章问。

白芨转身离去，步伐迈的艰难却一直都在前行：“天南山。”

淡淡的一层青光阻隔了他路，白芨神情一顿，心间尚未熄灭的怒火开始翻腾，手掌紧攥，若非他尚且虚弱，指甲定会深嵌血肉之中。他的动作孟章尽数看在眼底，一声叹息吐露，他一步上前，握住了白芨的手，在他开口之前青光将两人包裹。流光飞渡，古朴的楼阁被漫山的碧草鲜花取代，白芨呆愣转头，看到了一座新竖起的坟。

“东极天一道韩松子之墓。“

死寂的心中有涟漪泛起，白芨紧攥的手缓缓送了，孟章放开了他，抽身退到了一旁：“此地为仙之故土，东山蓬莱境，其中所葬的尸骨是我从天南山带回来的。”

噗通。

少年双膝触地，俯身而下虔诚三拜，额间已由些许红润，他垂眸静静盯着墓碑，虚弱的身躯却依旧跪的笔直。

孟章上前一步，语调柔和了些，“他的肉身不完整，所幸三魂七魄已安然入了九幽冥府等待转生。算算时辰，也还没到往生桥，你想见见么？”

“他没喝孟婆汤，应该还是……”

“不用了。”白芨摇头拒绝，在孟章的注视下，他用手撑地，艰难爬了起来之后。双臂一展，他躬身隆重一拜：“人世不过百年，所遇之事，所行之路，归葬天海或是山林都为天命既定，是我……魇征了。“

孟章对他转变的态度着实一惊，“你……”

白芨所言下文：“神君所说助我将东极观名扬天下，我答应，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还请神君成全。”

“什么请求？”

白芨阖眸压下泪意：“老……师此生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一生坎坷伴随却道心不变。他尽心将我抚养成人，替我所觅功德抵纯阴之体的死命，临了还将命缘所赠葬身恶鬼手中。我之所求乃是神君予他来生安康顺遂，家庭和睦，子孙满堂。”

所求不多，却是一生光景。若言越界，又是翻手可得。

孟章将人托起，面上漠然消散，他将龙角收敛，灿金竖瞳转为人类黑白分明的瞳孔，雪发染墨化为三千青丝，他郑重点头。

“好。”

钟辰阳盯着殿中的祖师像盯到眼睛都快瞎了他也还是觉得不真实。

白芨从禅房下来，手中提着一盆瓜果。钟辰阳正想开口，白芨已然径直越过了他，石案之上不新鲜的贡品被尽数换下，他退步到了石像身间躬身三拜。钟辰阳在他转身离开前，急忙将人拦了下来。

“怎么了？”白芨的神情有点冷，钟辰阳身子一阵瑟缩，硬着头皮说：“道爷……哦不，观主，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么？”

白芨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解命。”

“啊？不是！”

“那是什么？”

钟辰阳警惕的转了转脑袋，确定没有孟章的身影这还不算，他将脑袋凑了过去，战战兢兢的问：“那位大人真不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