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幕后之人

一节

酒入愁肠愁更愁。

酒入情肠呢？

安然又一次醉倒了。

他拉着石头，从当初两人一起在遗孤所的陈年旧事，到昨日里一心想着要让石头在小年里喝上美人醉，从小到大，从冬到夏，从忧伤孤寂到两心欢喜，一直絮絮地说，石头一辈子也没见安然讲过这么多话。

不过这次，石头却很清醒，一直沉浸在他的讲述中，陪着悲伤，陪着喜悦，直到安然醉倒睡去。

也真奇怪，明明自己喝了很多却丝毫未醉。也许，石头想着，老天爷也觉得从此刻起，应该换我来照顾安然了吧。

石头将安然扶到床上，脱去长衫和靴子，让他舒服地躺下。又用热水浸湿了手巾，为他擦拭了脸和手。

“以前我喝醉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照顾我的吧？”石头笑着问醉得不省人事的安然。

收拾停当，石头站在床边想了想，用力把安然推到架床的里边，这里平时是石头睡的。

安然在外，石头在内，心照不宣，一直如此。

只不过，这也是安然对石头无声的保护：一旦有敌手，要先过了安然这关，才能碰到石头。

以后，我也要用尽全力保护你。

安然在床上睡得香甜，石头心满意足地看了他一会儿，觉得很有成就感。他抱起地上打盹的麻团，自己蜷坐在火盆旁边，静静地思索，身边还有那些可用之人。

其实有许多人可以争取一下，尤其是那些有创伤、有弱点、有所求的人，不过需要时间和契机。

但即便有足够的时间和运气，程澈手中的筹码仍然严重不足，再多的渗透、潜伏、游击，如何能够撼动夜杀门二百余众。

石头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此路不通，需另寻他途。

麻团起来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看心事重重的石头，决定换个地方睡。它顺着石头的衣服往上爬，爬到脖子处，用它圆滚滚、毛茸茸的黑色小脑袋蹭着石头的脖颈与下巴，还伸出舌头去舔石头的头发，石头痒得不行，笑着睁开了眼睛：“小家伙，你是知道我不开心么？”

麻团爬过石头的肩膀，跳到床上，回头朝着石头“喵喵”地叫。

“嘘！”石头急忙要麻团闭嘴，好在安然没什么反应。

“我知道该睡觉啦！”石头一面去脱衣服，一面看着麻团说：“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要成精了，聪明得可怕。”

石头拉下垂幔，睡在安然身边，和暖且踏实。

二节

石头晨起正在洗漱，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石头看安然仍旧宿醉未醒，便凑着热闹去看看。

门外几拨人围在天二雅室的门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石头伸着脑袋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他向一名站在外围的青竹打听，原来游简司长久没有消息传来，墨竹双杀便自己在外暗访，发现一个往生堂口的所在，正在请示墨松严堂主，打算将对方一窝端了。

回撤到玉锦楼的各堂口人马，心中对往生正憋着火呢，闻讯都想参与其中，所以才围在这里。

“即是如此，便召集全部人手到大堂吧。”“严堂主”从天二走出来，对双杀说道。

玉锦楼这几日以客满为由，谢绝外客，如今剩下的都是夜杀门的人了。

“严堂主”坐在中央，四周依次坐着一名墨松，两名青松，墨竹双杀，四名紫竹和五名青竹，还有学徒若干。

“墨松江欲燃与青松坐镇玉锦楼。”“严堂主”开始部署行动：“墨竹、紫竹主战，青竹外围策应，我殿后。丑时行动，为避免玉锦楼暴露，所有人着便装，分批出动，在雁鸣坡集结。”

众人领命，“严堂主”起身离开。

“下手程度？”双杀问道。

“一个不留。”“严堂主”头也不回地说道。

五堂十四人参与行动，把握很大。“严堂主”将青松与墨竹分开，一则要在这一非常时期护住玉锦楼，二则避免二者矛盾影响任务。

石头回到房间，安然坐在床边双手扶头。

“头痛吗？”石头自是深知醉酒的滋味。

“嗯，口渴。”安然颓废地回答。

石头赶忙倒了一杯茶端给安然：“喝点热茶，一会儿洗漱完，能精神些，我去把早餐取来。”

“外面怎么了，这么吵？”安然吹着茶水的热气，问道。

“你快清醒起来吧，来任务了。”石头说着去取早餐，刚从门中迈出去，便看见一个纤瘦窈窕的背影开门进了天一雅室，一袭白衣，真的很像是白羽尘。

石头留心停下观察了一下，再无动静。

石头端了热汤面和小菜回来，还有一碗浓浓的醒酒汤。看着安然把最后一滴汤汁喝完，才算放心：“现在怎么样，头痛好点了吗？”

“无碍，跟我说说任务。”安然说。

“还是往生的那点破事儿，要去打来打去。”石头心不在焉，他现在根本不关心谁赢谁输，谁死谁活。他只关心程澈下一步如何打算，公子的棋子又要落到哪里，如今信息闭塞，沟通不畅，像是黑暗中负着镣铐的瞎子，要找到出路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真要把人逼疯。

安然似乎看穿了石头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别着急，只要可以见上面，自有说话的机会。”

石头拢了拢头发，抹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三节

初雪停歇，严寒愈盛。

“严堂主”吩咐所有人分批出动，因此早饭过后，已经有人陆续往出走了。石头想让安然多休息一会儿，决定干脆中午再出发，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批了，因为一般赶路的人都要趁着天亮走，很少有下午才出门的，违反常理难免惹人生疑。

安然斜倚在架床上，石头蜷坐在床头旁依偎着火盆在逗麻团，闲适惬意，时光静好，完全没有任务前的样子。

“石头，吹首曲子吧。”安然说道。

“好啊，好久没吹了。”石头取下铜笛，认真思考了一下，这是牵手之后的第一首曲子，要好好选。

石头心下有了主意，他含着笑，将铜笛放到嘴边，乐曲如同夏日午后的清风在暖室中流淌，摇曳着幽兰轻舞，摆动着惊鸿澜波，轻抚着每一处毛孔，浸润着每一寸骨血，由内之外，从头到脚，荡漾着深情的刻骨与炽烈。

安然听醉了，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空灵出尘，摄人心魄。”安然赞赏道。

“《诉衷情》，只给你一人听。”石头热烈地望着安然。

“当当当！”有人敲门。

谁啊！偏偏挑这个时候？石头满脸不高兴地去开门，“满禄”站在外面。

“干嘛？”石头没好气地问道。

“前辈……”“满禄”察觉到石头的不快，硬着头皮说：“二掌柜有请您和安然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