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死亡这个课题来说，艾弗其实是呈一种很矛盾的状态。

一方面，在他此前的人生中。他能够从外界获知很多信息，若条件允许，他能掌握他人的一生。

可他唯独不能知晓自己的状态。

艾弗的危险预警本质上都是来自他人的危险行为的警报，他可以通过及时规避来保全自己。

艾弗有时候也觉得挺没意思的。难道他就要这样不停地躲避死亡，躲避到他行走缓慢再也躲不过的那天吗？

想是这样想，真当预警来临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办法脱离。

这让他感到自己很虚伪，为一边唾弃着这个世界一边又忍不住留念的自己。

是的。身为一个早就知晓自己身处的世界不过是他人的玩物的普通人，艾弗对于整个世界都抱有一种轻视且放任的态度。

好吧，他知道自己也许没这个资格说这话。毕竟他在这无谓的世界里都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一个妄图苟且偷生寻找存在感的小角色。

他有时也会想到该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在一次普通的任务中？在一个悠闲而不留神的午后？

无论是怎样的，他都悄悄地希望自己至少不是死得悄无声息的。他想……说出来脸上有点发烧，就给他留点面子，暂时保密吧。

但是，就在今晚，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忽然改变主意了。

他为什么会支持杰森的事业呢？艾弗扪心自问。

首先，他们关系好。

艾弗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单方面这样觉得，他也不敢问。毕竟自己在认识世界真相之前保留的单纯快乐的回忆并不多，每一个都值得小心保存。

其次，自己也退休了。

就像他之前为什么想要离开圣地一样。他度过了懵懂迷茫的童年时期，然后又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任务与学习中度过。

他在时间都被麦考夫安排好的日子里逃避了很多问题。以前他可以说他是在为姑妈一家的安全而努力着，所以他可以为了完成任务做任何事情。

但，现在不行了。

那一纸合约看似放了艾弗自由，实际上却是剥掉了他的保护壳。

现在他可以活得任性自如，却要给自己重新找一个生存的定义。

这有点难，他没什么经验，但他在努力尝试。

然后呢，然后他就偶遇了杰森。

虽然艾弗总是能听到这位多年不见的大兄弟没事就叨念着他以前认的那个爹对他怎么无情无义了，可但凡不是个聋子都听得出他有多仰慕自己的父亲，多么希望能得到来自父亲的认可。

话说他是从哪养成的这种口是心非的毛病？

老实说，艾弗有点嫉妒。

杰森的变化太大了。

不是说他的体型，虽然这个变化也挺大的。而是说他的心灵。

两人同行在路上，内心同样带着历经骤变后的迷茫。不一样的是，艾弗对前路毫无目标和想法，而杰森是坚定的。

他决心用自己的方法捍卫正义，甚至不惜与他父亲决裂。只是这条路没有前人可考，他需要自己摸索求证。如果可以的话，并得到他人认可。

在他们分别时，杰森一定经历了很多事。艾弗想。最重要的是，他遇到了那个男人，让他心灵完整的男人。

所以艾弗偶尔听杰森抱怨多了也会有给他一巴掌让他闭嘴的冲动。

不想要给我啊！我可稀罕了。

只是冲动而已，他当然不会这样做。

这不妨碍艾弗渴望从他身上学到点什么，或许他有朝一日就被熏陶到了呢。

等到几个小时前，当他在楼上远眺杰森解放流民的时候，他头脑中的第一个想法是，救这些没有任何信息量的人竟然还要耗费那么长时间和精力。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没有任何长进，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变成杰森那样的人。

所以，同样没有任何存在感的自己若是能为他的事业做出一点点贡献也不错。

身后袭来的触手他是可以躲过去的，但是他没有办法在不打断杰森的行动的同时做到。

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此时那个傻子自责的泪水和他心里隐隐的后悔。

他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上次他把事情弄成这样还是在纽约的时候。

那次他把自己搞砸了，也把一段原本能够好好了结的关系搞砸了。

长夜过半，气温愈冷。

旷野的公路上只有一辆车，点着车灯，停在中央。

“呐，杰。”

艾弗把外套又扯紧了一点，突然对上个话题之后就一直沉默的杰森说道，“如果有一天有人突然故意伤害你，也不要太急着生气好吗？”

或许他不该说这话的，但他总要对谁说出来，不然这些东西就会堆挤起来，最终变成遗憾。

“因为，我说可能，他有可能只是太害怕了。”艾弗的声音很轻，他在杰森看不见的地方闭上眼睛，“或者说他没什么经历，一时慌乱就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去应对你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的。”

气息依旧滚烫。

“你不用替他解释。”杰森将他搭在副驾上的长腿收束过来，尽量保暖。

谈及这些的时候，他的下颚总是紧绷的，说不了几句就不愿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