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看着他手中的书:“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数学?要知道这本书,没有一定的功底,是看不懂的。”
鄂升看着他:“你读过?”
司南摇头:“我小的时候,有个朋友……”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他跟你一样喜欢数学。”他耸耸肩,“遗憾的是,我没有他那么聪明,不能跟他分享这份乐趣。”
鄂升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你的这个朋友,应该不在了吧。”
傅沉川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观察着鄂升的姿态逐渐松懈被引向好奇。
“那不重要,毕竟他对我喜欢的东西也不感兴趣。”司南笑着望向对面的鄂升,“要知道不能够彼此理解,最终就一定会成为彼此的绊脚石。所以像我们这种想要有所追求的人,只能一路减负前行,何必多带负担。”
“可有些负担,是生来就有的,你甩不掉。”鄂升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仿佛透过司南看见了其他的什么人和事。
“你是说那些无法选择的环境因素,比如……家庭?”司南试探着开口,目光紧紧盯着鄂升。
在听到“家庭”二字的时候,鄂升的身体猛地出现了防卫性缩紧,他的眉间满是反感,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听见司南继续开口道:“可束缚就是束缚,与血缘无关。我在比你还要小很多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小很多?”鄂升的眼里有诧异闪过。
司南点头:“嗯,大概,八岁左右吧。”
鄂升挑了挑眉,表情呈现出明显的嘲弄与怀疑:“像你这样一幅精英人士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经历。你不过是想要从我嘴里听一些你想听的东西。”
司南并未否认,也跟着提起嘴角,露出微笑,但傅沉川知道,那笑并未触及眼底,同样,是满含着嘲讽与讥笑。与鄂升不同的是,鄂升的讥笑是给司南的,而司南,在嘲笑的正是他自己。
“你没听过那句话么,越是华丽的外表下,有可能藏着见不得光的痈疽。当然,你不必想听我的故事,我没有兴趣为了得到你的几句证词而扒开自己的过去。”
当你真的经历过痛苦就会明白,那些还能够在旁人面前大声痛哭,字字椎心泣血地诉说的人,通常还没有痛到极处。痛到极处的记忆,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因为太恐怖了,恐怖到连自己都觉得,哪怕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鄂升的脸上却因为司南的这番话出现了大幅的表情波动,他先是愣愣的看着司南,随后又露出自嘲的笑容:“我相信你。”
鄂升的这句话,令守在门外的警员和医护人员顿时松了一口气,并惊讶异常。而傅沉川却的面色却渐渐沉下来,他看着微微扬起头望向窗外的司南。明明沐浴在阳光里,明明轮廓温柔可亲,但那金丝边眼镜下面的双眼里,却是永恒的深潭,从没有为什么人而温暖过。
“我八岁之前,曾以为自己有个全世界最有本事,最值得崇拜的爸爸。那时候同学们都羡慕我,是他们觉得这世道不公平,他们的爸爸妈妈跟我的没法相提并论。然而我也不过快活了八年。现实狠狠地打了我的脸,告诉我这世道的不公平,谁都逃不过。它给过你好,就一定会加倍给你坏,你想逃?呵呵,你逃不开。除了你自己,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指望。然而,你才八岁,你又能做什么呢?”
“我八岁前的美梦,在九岁来临之前,变成了无边的噩梦。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甩开这一切,没有想过要反抗?!可反抗的结果是什么,我懦弱的母亲,永远挡在我和他之间,她求我。”鄂升猛地站起身,瞪大双眼看着司南,门外的医护人员惊的试图推门进去,却被门口的傅沉川拦住。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相信司南可以。
果然,鄂升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发狂,只是靠着墙壁,大笑起来,仿佛控制不住一般,直到笑出眼泪来:“你知道吗,我妈,那个时常被他打的三天起不来床的女人,她跪下来求我,求我不要反抗。求我跟她一样在这个魔鬼面前屈膝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