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他人的秘密,到底是何等辛苦的一件事情啊。忠诚的人,要忍受痛苦,将秘密烂在骨子里。但这样忠诚的人又是极少数。大多数的人为了摆脱这样的痛苦,会选择与秘密同归于尽,然后公之于众。
宋远没什么优点,除了忠诚,对厌恶的人也忠诚,即使是敌人,也要尊重对方的人格。
“喂——喂——喂——”他又弓起身子凑到顾邶耳边轻轻吹起了气:“你昨天晚上有安全到家吗?”
“废话。我要是没安全到家,现在还能坐在这?”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哦?你今天打算怎么关心我?是骑自行车溅我一身泥,还是脚踏两条船勾引我?”顾邶又露出了一副“你拿我没办法,我就净气你”的雅痞表情。
“我压根没做过那些事情!你咋老是要诬陷我?”
“没做过?”顾邶的语气突然沉下来,脸上戏谑神情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声音像是覆满冰霜一般,冷得可以窥见背后的咬牙切齿:“我要你说实话。”
“我宋远确实是个喜欢打嘴炮的无赖,但也不至于渣滓到动不动就对人撒谎吧,我是差生,不是骗子。”宋远颓着身子歪坐在椅子上,全然不在乎顾邶反常的语气,只当他又搭错了神经。
“骗子。”顾邶偏转过脸斜眼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让人胆寒。
他说得是这样严肃,这样一本正经,甚至让宋远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事情。
但至少此时此刻,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一是自己根本就不会骑自行车,二是,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前面的“变态”严肃地说出“骗子”两个字,一脸懵逼地开始怀疑自己,一脸懵逼地意识到……绝对又是这个姓顾的耍花招!
这个家伙净是些唬人的鬼点子,谁知道这次是不是他又在玩我?
然而,讲真,宋远确实记不起来开学那天早晨自己是怎样来到学校的了,问自己老爹,他亲爹也是一问三不知,说自己早晨起床时亲儿子就不在家里了……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应该是最近两三个月,偶尔会忘掉些什么事情,恨不得揭开脑子好好看看记忆系统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甚至去医院检查了好几遍,全身体检做了也不知道几遍,反正连院长都该认识他了,但什么问题都没有查出来。
他亲爹冷不丁抛出一句话说得他竟无言以对:“我家儿子从很小成绩就不好,脑子玩傻了,记性差是早晚的事!”
可是……爸……你知不知道不管是成绩好还是成绩差,我都不过是十几来岁的少年,我都不该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迹象!
但是他苦于成绩太差,不受重视,一直没有机会反驳亲爹的悖论。
最严重的一次,他早晨起床决定找人买个满级游戏账号,中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晚上睡觉前发现自己电脑是开的,里面一个陌生满级账号正登录着……关键是,他不记得密码是啥,第二天找人家问原始密码,回去试了几次也没登录进去。
也就是说,他在记忆缺失的这段时间里改了密码?
这傻缺行为不是自己报复自己嘛?
我……是不是真的脑子缺了一大块?
这么多年成绩差的理由终于找到了?
他成功地怀疑起自己……
顾邶一整天都冷着脸,神色里藏着寒光,完全不像是宋远印象中那个“变态”,怎么会有这样平静寡言的,慵懒禁欲的,履历光辉的,喜怒无常的,长相帅气的……变态呢?
他呆着脑袋总结了一下:这种人就是天生的斯文败类……
哈——脑子终于好使了一次!
顾邶不搭理自己,宋远本来觉得是件乐事,刚好可以避避嫌,免得顾邶这个滑头又满口胡言乱语,跑火车,带节奏,自己也可以偷个清闲自在。
早自习,清闲自在。
第一节课,清闲自在。
第二节课,清闲自在。
第三节课,略微无聊。
第四节课,略微饥饿。
午休,满足。
第五节课,略微吃撑了……
第六节课,略微寂寞。
第七节课,实在寂寞。
第八节课,非常寂寞,怎么还不下课?!
晚餐,满足。
晚自习第一节课,哦……好像一不小心又给自己整得吃撑了……
晚自习第二节课,饿了,又饿又冷又困又寂寞。
晚自习第三节课,宋远实在忍不住了,朝顾邶的肩膀伸出了自己的魔爪:“顾兄——你今天也太安静了吧——静得我都寂寞了——”
顾邶没有理他,伸手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推开了,兀自提前预习着数学课本。
宋远自觉无聊,但也看得明白别人的眼色,他知道顾邶是在生闷气,却搞不懂这哥们儿能因为什么事情气成这样。
他趴在桌上,下巴放在双臂上,看着前面那个人微微动着的肩膀,听到他笔尖传来的沙沙声——挺直着身板,这个人一整天都挺直着身板啊,不是那种刻意地立着,而是自然而然的,融进他骨子里的那种高傲的劲儿。
他挺着身板,一米八的大高个在班上显得……很……孤独?
算了吧,全是自己的臆测罢了,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孤独呢?宋远无奈地将头埋进臂窝里,闭上眼。即使他孤独,那也不关自己什么事吧。
他孤独他的,我无聊我的。
这样,就挺好的。
晚自习第三节课在难捱的安静里终于快要结束了,还差十分钟才打铃的时候,宋远就开始拿着表倒计时了。
嘿,差生的欢乐,你们不懂。
铃声一响起宋远就提起书包冲出了教室——
可是,脑子又开始空白了。
再清醒过来,自己正在家里的沙发上躺着,身上盖着……自己最不常用的那条花不啦叽的乡村非主流风格的被子……
记忆像是被上帝抽去一部分。越来越频繁。
他起身来,抱着被子往二楼卧室走去,茶几上的手机叮咚一声,是老爸来信息了:大远子,你爹我今晚有应酬,不回去了,你自己早点休息。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老头说得像自己晚上经常回家一样……
他摸着黑走进了卧室,直接趴在了自己床上,却觉得今天的床格外……软?
迷迷糊糊之间他也没有精力去多管床上是不是多了什么,只是觉得有点挤,有点软,但糙汉子一般不会追究到底的,能将就便将就,怎么简单怎么来。直到夜色中传来嗓音低沉的几句话,他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这就醒过来了?”
“脑袋痛么?”
他猛地睁开眼,踉踉跄跄起身打开灯,才发现顾邶正穿着浴袍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看着他。
我……做梦了吧?!
这该是什么青天白日梦啊!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怎么?被我捶傻了?”
宋远一脸懵逼:“你趁我睡着了……捶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