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波，一路人味儿，父子俩终于到达了终点。

月台上白炽灯照着乌压压的人群，接车员在那拿着大喇叭维持秩序，出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季节带着季时挤在人群中，手上还扯着行李箱，好不容易晃到出口，略过一大堆问要不要车的载客司机，直奔停车场，季年说在那里等。

季年老远就看到自己的弟弟拖着个小孩子拉着个箱子奔过来，他上去接住。季节一看到他哥哥就热泪盈眶，急忙扯下围巾，“挤死我了，哥！等很久了吧！”

季年道：“还好还好。”他注意到一旁的小孩子，“这是阿时吧。”

“是是！”季节有些激动，他牵过季时，“阿时，这是我哥哥，你叫叔叔。”

季时摘下口罩，看着眼前这位长得和季节很相像但是更老一点的男人，清清脆脆地喊了声：“叔叔！”

季年笑着摸了摸季时的头，帮着季节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小汽车“嗡嗡”几声驶远。

季节和季时坐在后座，一路上他一直看着窗外。

春节，处处张灯结彩，一派灯火璀璨，大街小巷挂满了红色的中国节，连街上的路灯都换上了红色皮肤，高楼上的显示屏播放着喜庆的宣传片，到处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车驶过几条林荫道，进了教师宿舍大杂院，外面的热闹一下子就像被隔绝了，这个院子冷冷清清，偶尔听到哪家开着窗最大音量播放着中央一台的新年节目。季节心中忐忑，他牵着季时跟季年上了楼，拐过几道楼梯，季节就看到一直等在家门口的妈妈和嫂子，他的心狂跳。

走上前去，季节开口，“妈……嫂子。”

季妈妈一把搂着小儿子，捧着脸左瞧右瞧，“回来了！好！好！这……这是……”季妈妈看到了站在季节身边的季时。

季节将季时往身边牵近了点，“这是季时，我…收养的小孩儿。”季节说完，鼓起勇气直直地抬起头看向季妈妈。

季妈妈愣住了，一时间脸上笑着的表情都没收住。季爸爸好像听到了什么，赶出来查看。季妈妈盯着自己的小儿子，心口起伏着，手抓着身边黎安的胳膊，“你……你……”季妈妈说了好几个“你”，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黎安在一旁顺着季妈妈的后背，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儿，吃惊之大不亚于季妈妈，她柔柔道：“妈，先进屋吧，待会再说，先进屋。”她又转头对刚刚起就一直立在季节身侧一言不发的季年说：“季年，先把季节和孩子领进屋再说。”最后她又对季节说：“季节，带着孩子进来吧，饭菜在桌上都凉了，先吃饭！”

季节听了这话，知道黎安这是在帮自己圆场，他牵着季时进屋，一路走到餐厅。

季年的两个小孩儿耐不住熬夜都已经睡了，现在五个成年人加一个季时坐在饭桌上，沉默地吃饭。季爸爸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倒还是心大地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季妈妈坐着靠在椅背上，低头看着饭碗不吭一声。季年和黎安一直在旁边活跃气氛，给季妈妈夹菜，和季节说话。季节吃着饭菜，味同嚼蜡，注意到旁边的小孩儿一直扒着白米饭，便一直给他夹菜。

吃过饭后，黎安收拾好了碗碟，一家人又挪到客厅坐在一起。沉默了一阵，季节对众人说：“我先带季时去洗漱，待会再过来。”说着他起身，准备带小孩儿先离开。

季爸爸却突然开口，“不用。”他摇晃着他的小茶杯，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季时，对他招了招手，“到这儿来，孩子。”

季时看了一眼季节，慢慢走过去，季爸爸牵过他的手，拉他在身边坐下，问：“你几岁了？”

“十一岁。”季时答。

季爸爸摸了摸他的头，和蔼地笑着。

季家的男人都爱摸人的脑袋，季时亲身体验过后深刻明白这个规律。

季爸爸看了季时一会儿，笑着对众人说：“这孩子长得好，像我们季家的人。”

季节看着他爸，明白过来，这是爸爸接受季时的意思了。

季妈妈朝季爸爸那边看过去，没看季节，却问季节：“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年四月份。”

“这孩子是那边的籍贯？”

“是。”季节道。

“想收养的话为什么不在本地？”

“小孩儿的父母是那边的人，而且我常年在那边……”

“你是想从此以后在那边安家了？这个家不要了？”季妈妈看着季节，一脸的不可置信，声音颤抖着，“十一的时候你回来了吧？一声不吭！那时候这孩子就已经在了！你为什么不和家人说？收养之前也不和家人商量！你不想结婚可以直说，这些事儿弄出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在那边房子买了，我和你爸不说什么，现如今连小孩儿都收养了，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季妈妈激动着，“啪啪”拍着自己的大腿。

季节被说的低下头，没反驳。这情形在他意料之中，正正经经的质问免不了，家庭关系破裂一触即发。

季爸爸在一边呵斥：“好了，冷静下来。孩子他妈，你讲话别那么严厉，你看这孩子。”季爸爸拍了拍季时的肩膀，“这孩子难道听不明白我们说的是他，你别吓着他！这孩子看着是个好孩子，做得我们季家的子孙！现在已经是这样，纠结过去有什么意义？难道还叫昀昀送回去？像什么话！”

季时一听这话，身体一震，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眼睛不动声色地看向季节那边。

季节一直在那低着头，季时眼睛黑下来。

季妈妈低下头揉着眼角，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