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夕阳渐沉，一抹残霞苟延残喘地攀着天际，不肯退场。

太虚山的现任厨房紧靠山林，它长着灰墙黑瓦的模样，却不像正经屋子，墙砖七颠八倒、坑坑洼洼，有不少向外突出，似想脱离，屋瓦上立着根歪歪扭扭的烟囱，炊烟从里头断断续续地钻出来，随风飘荡，慢吞吞地融入林中雾岚。

席云亭在厨房内忙活了大半天，最后满意地提着食盒走了出来。

彼时，谢了君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和地上的纸片人大眼瞪小眼。

这只纸片人只有食指长，扁平柔软，面部画有粗糙的五官，粗短的两脚点着地面，它仰着纸身，无神的小黑豆眼紧盯着谢了君。

它会动，会站立，但没有任何意识。

谢了君挪开目光，很快被席云亭手上的食盒吸引住，怀着蹦蹦乱跳的好奇心，走到席云亭的面前。

谢了君把爪子伸到食盒上，感兴趣地问道：“里面是什么？”

席云亭想也不想地回答道：“补药，拿去给师侄们的。”

谢了君脑子里蹦出沉痛的记忆，瞬间缩回手，正色道：“有心了，那群小子八成会高兴得晕过去。”

席云亭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他扫了谢了君一眼，轻笑道：“或许吧，你当初就是那样。”

当初那样？

简直不忍直视。

“高兴”得都口吐白沫了。

谢了君放弃回忆，笑眯眯地迎合道：“是啊，师兄补药立竿见影，荟萃天地精华，世间难得。”

他心里补充一句：“就是模样和味道恐怖吓人，经年不忘。”

席云亭听了师弟的赞扬，扬眉道：“这么喜欢，那师兄下次煮给你喝？”

谢了君心中咯噔一下，面无表情道：“不必。”

席云亭有些想笑，但没接着逗弄，他揭过话题，转向附近的纸片人，问道：“看出端倪了没有？”

“它屁股上画着藏物傀儡术的咒纹。”谢了君正经起来，耐心地解释道：“这种术法在修真界中很常见，曾经在魔都风靡一时，现在是大衍仙朝大内密探必备技能，在关键时刻挺有用处。谢春秋在纸片人身上藏了一道神识，约莫是时机未到，那纸人还没醒过来。”

席云亭道：“他现在是彻底缠上你了。”

“谢春秋心念千劫心法久矣，奈何自己修炼不成，久而久之养成执念，非得看到所谓的真正的千劫心法不可。”谢了君轻笑几声，说道：“不过他确实很厉害，本是寻常凡人，被抓到魔都后反而混得风生水起，甚至能和魔尊称兄道弟，后来能在道魔大战中全身而退，隐遁山河，最后在大衍仙朝闯出名堂，到现在还没几个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连云列涯都被他蒙进鼓里。”

席云亭放低声音说道：“千劫心法之事有待查实，我会找可靠之人询问，为今之计是想办法下山探明除念石的情况。”

谢了君一听，颇为意外。

席云亭道：“我曾经根据线索，进入过广安，但并没有发现除念石的踪迹。”

那时候大劫未至，广安仍存，它安详地卧在南冥谷地，像是一只沉眠的庞然巨兽。

广安和太虚历来关系恶劣，从立派开始，广安山门前就立着“太虚门弟子不得入内”的石碑，将厌恶摆在明面上。

双方弟子一旦见面，就会相互夹枪带棒地冷嘲热讽，有些性子暴躁的，会化身猛狗，直接扑上去狠咬。

太虚门某任掌门是名性情淳朴温和的老实人，他认为这样不行，怕有碍弟子修行，遂连夜赶往广安，想和当时的广安掌门谈一谈。

结果门还没进，他就跟广安掌门在南冥谷边缘打了个三天三夜，打得昏天暗地、山河变色。

和解一事如梦幻泡影，彻底破碎。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席云亭偷溜进南冥谷地，用废了各路法宝，使尽浑身解数，顺利摸入广安内部，并且根据二师父事前的指引，在里头搜了个遍，然而没发现一丁点的线索。

席云亭道：“广安外头固若金汤，里面的防御阵法跟纸糊似的，防不住人，再加上他们的掌门不在宗门，我在广安内搜得顺利，就是没找到除念石的下落，连蛛丝马迹都没见着。”

谢了君疑窦顿生，问道：“这条信息是谁传出来的？广安内部有人知情吗？”

席云亭解释道：“之前跟你说过，我曾在极北深处探寻除念石的踪迹，后来发现了一些线索。有些线索明显指向广安。”

传闻里，除念石藏在极北深处上古洞府中，蕴含天地清气，神秘莫测，成了世人心中一块上好的香饽饽。

早年间，寻石头的人如过江之鲫，在极北深处漫山遍野地寻找，然而大多数人命丧其中，剩下的则无功而返。

十几年前，席云亭游荡极北时遇到故友，从他的口中确定除念石的存在，接着和他同行，循着种种迹象，搜到了一座废弃的洞府。

洞府极小，内里堆满了乱石，但席云亭在洞口附近发现了无愧的痕迹。

看剑痕，是无愧第二式——揽明月。

席云亭不禁多想，揣测良久，后来和故友一道前往极北雪山，询问故友的师父。

故友师父乃是大乘后期修士，离渡劫修为只差临门一脚，常年镇守极北雪山，不理俗务。

据前辈所说，百年前曾有一位渡劫修士潜入极北深处，鲜有人知。那位前辈和潜入之人打过交道，认出是广安的掌门。

广安掌门潜入后，过不了几天，前辈在山上嗅到一股深藏玄妙大道的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