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宫去的这一路,应月容倒没再遇见什么阻碍。
陈宣没有等着她,许是有别的事要忙,指派了手下的一名女侍卫将她带着。
侍卫把她安排到一处小院子里,给她介绍了平日应该在哪里吃住。
早起有粥与各色面点,午间有一荤一素,晚间有汤有面,这可比她在尚服混了五年之后的伙食还要好。
“殿下仁慈,每餐都会赏给左右,像我这种三等侍卫,能经常受赏。”侍卫语气中暗含骄傲意味,“你若真有本事在这里呆个几年,说不得也有机会。”
她语气里,却是一副“你在这里也呆不了几天”的样子。
应月容没有在意,只是见自己居然独占一间十步宽的小屋,有床有桌有橱,便惊喜万分,问道:“东宫给八品宫女的住所竟是这样的吗?”
正八品是二等宫女,平日不太劳累,从八品是三等宫女,活就要累一些,至于应月容到底是正八还是从八,进宫时没有给她定下,只说听从以后主子的吩咐。
不过应月容想,她得罪了楚宴,大概是从八品了吧。
那侍卫沉默片刻,才回答道:“太子不用人伺候,东宫没有宫女。这里原本是留给殿下预备的四个一等宫女住的,但因为常年无人,又有些阴,所以平时被我们用来充作库房了。刚才收拾出来一间,你应当够住,就先住着吧。”
言下之意,又是:反正你也住不久。
应月容:“……”
原来这里还是差的地方了……怎么就忘了呢,如今这个东宫,同历朝历代都不一样啊。
“那……奴婢什么时候开始习武?”应月容又问,尽量隐藏住自己的期待之情。
许是因为出身乡野,应月容十分喜欢学习,不管是在掖庭识字写字、去到尚服学诗画与刺绣,亦或是听说东宫会传授武艺,她都十分期待。
况且从前教过她的先生们,都夸过她好学、好记性,这让她更是做什么都有着十足的上进心。
“这要等殿下回来,听殿下指示。”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侍卫回答的语气中,夹杂着对楚宴的浓浓向往,与对应月容的一丝鄙夷。:“太子殿下天纵英才,又蒙圣宠,自幼便在前朝协理政务,上午机要繁忙不得抽身,下午下朝后又要修炼武艺,晚间也勤耕不辍,温习功课,恐怕很难抽出时间来搭理你,你且耐心等吧,至少要几个月以后。”
应月容听得津津有味:可是我刚刚看见太子时,他不像很忙的样子。
“那奴婢在等的这段时间里,应该做些什么?是收拾洒扫,还是开始习武?”应月容积极地问她,“陈将军说,来了东宫,不能什么都不会;又听旁的人说,习武要打基本功。不如……”
应月容说着,给那侍卫塞了几文铜钱,道:“不如您指点奴婢一二,在等待殿下的这段时间里,奴婢先给自己打个基础,也好过于被殿下问起时一问三不知、徒惹殿下生气。”
侍卫见她诚心,态度又够谦卑,知道她月钱不多,也不嫌弃,收下铜板指点了她几句:“你先扎个马步,挑这院子里的石锁,从最轻两个四十斤的开始挑,每日一个时辰,练一个月。”
侍卫说完,还拂开裙摆,给应月容示范了一个动作,十分潇洒,看得应月容羡慕不已。
“多谢多谢,奴婢一定照做。”
应月容学着她的样子,走到石锁前,去提最轻的二十斤,却怎么提也提不动,又灰溜溜地松开手,问:“如此一个月之后,就能达到侍卫的水平了吧?”
“……”女侍卫怜悯地看着她,“我从八岁起,练了十年,现在双手只能提动各五十斤,你这么大了才开始习武,想到我这种水平,少说也要练二十年。”
应月容的脸白了:“习……习武竟然是这么难的事。”
不怪她不知道,实在是上辈子闷在深宫中,所知有限,只知道乡下房前屋后的邻里们中,一些普通体格的人便能去卖把力气,做个侍卫、从个军什么的,想来只要有勇气,总能挣点功绩,却没料到东宫中的侍卫竟然也卧虎藏龙,有这么高的要求。
难道她这一世,又选错了路?
不,应月容很快就镇定下来,别说是二十年,就是三十年、四十年,只要她还没死,还剩下最后一丝力气,她就要坚持下去。
更何况,路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能走:她已经知道太子楚宴不真如外人道、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若自己从不犯错,能在东宫待下去,这里便只有自己一个宫女,难道以后还愁没有门路得不到提拔不成?
应月容早已孤注一掷了。
“习武这件事,说难很难,说不难也不难。”侍卫模糊地说道,又给了应月容一丝希望,“有些人天纵奇才,比如太子殿下,天生膂力过人,才十五岁而已,已经双手能提几百斤重、拉满万石弓了。”
应月容骇道:“当真?”
她实在无法将那笔挺高挑的少年与几百斤的巨型石锁联系在一起。
侍卫与有荣焉,点头得意道:“当真。”
“这种人,别说是万中无一,恐怕几百年也挑不出一个了……”应月容喃喃道。
“正是。另外还有一类人,”侍卫话锋又一转,引得应月容又多了一分期待,“与殿下相似,便是出身名门世家、江湖门派,在武林中如天潢贵胄一般,手中握有独门功夫的,也能在习武时一日千里,但这也是天生就决定了的,你我都不要肖想了。”
哦……
安静了一瞬。
应月容与侍卫一起,齐齐叹了一口气,感叹人生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