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简些的胸闷之状愈来愈难受,渐渐演变成心悸,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这天,简些帮言清之整理账本,突然一阵胸闷气短,慢慢的,似是喉咙腥甜,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简些第一次知道吐血的感觉,原来这般惨烈。仿佛熬心熬肺一般,从胸腔至喉咙,一路如火般灼烧,撕裂地疼。
满目的血染红了账本。
“姑娘……”
师云冲了进来,见眼前场景,大惊,立刻关上了门。
“姑娘这是……”师云皱眉,“姑娘这是中毒了?”
简些看了师云一眼,擦了擦嘴角,“无碍,死不了。”
简些赶紧拿手帕清理账本,“师云,你去端盆水进来,这血不好擦。”
她突然想到薛世子给她的那个荷包。
她一直不敢用那荷包,唯恐那荷包是她所中之毒的催化剂。
如今她得试试。
简些夺过师云手上的布巾,“我来。”
“姑娘,属下来做便是……”师云局促道。
“师云,你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了。说到底,我是把你当弟弟看的。你当我的护卫,是任务。但你更是言清之看重的将士,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不应该为我做这些女人家的杂活。”
简些又笑了,“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师云闻言,直直地盯着简些,复垂下头,掩下眸中的一片暗色。
简些清理好桌上和地上的血迹,她将墨水倒了一些在账本上。
“师云,到时有人问起来,你便说是我不小心打翻了墨水,污了账本。过两日你再将模糊不清的那几页叫人重做一遍。”
“是。”
师云踌躇一会,问“姑娘身体可还撑得住?这事应该让公子知道,否则姑娘……”
“等等,再等等。”
简些往日红润的脸庞逐渐清瘦,此时一副病弱的样子,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我不想拖累他。”
师云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剑鞘。
“姑娘!姑娘在吗?”
是丁灵。
“丁灵,我在这。”
简些起身,却一时脚软,脑袋晃晕,就要倒下时,师云连忙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虚虚地扶在她的腰侧。
“姑娘……”
丁灵愣愣地看着他们,立刻低下头,“陛下马上回来,膳食也已经准备好,姑娘可以过去了。”
师云已经放下了手。
“好。丁灵,你陪我去上个妆。”
简些脸色差,身体难受,没注意到周围奇怪的氛围。
“好。”
“姑娘……姑娘是喜欢陛下的吧?”
丁灵梳简些柔亮的头发,想到刚刚,忍不住问。
“是啊。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简些笑,却又揶揄地瞧着丁灵。
丁灵本就被简些如此直白的表达惊到了,又见她瞧着自己,不由愣了,“姑娘看我干嘛?”
“丁灵啊,别总问别人的感情,别人的再好,跟你也不是一个路子的呀,你自己的爱情要自己把握。”
“你看看,你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什么进展。该出手时就应该出手了。”
简些涂了些胭脂,抹了鲜红的口脂,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精神,此时不遗余力,苦口婆心地指点丁灵。
丁灵蹙眉,嗫嚅道,“我毕竟是姑娘家。听姑娘的,前日主动送了师兄个玉佩,已经是极致了。怎……怎么还能再主动?”
简些想了想,“那不如壁咚,再强吻吧。”
“什么,,冬?强……强……”丁灵听得目瞪口呆,待想明白“强吻”,不由大为羞赧,“姑娘说什么呢!”
“我也没怎么撩过男子,没什么经验。”简些皱眉思索。
她和言清之似乎挺水到渠成的。言清之几乎是一确定心意就跟她表白,然后求了个婚。
“算了,改天我直接让言清之给你俩赐婚,这不就得了。”
简些直接快刀斩乱麻。
“要是他不喜欢我,该怎么办?”丁灵垂眼,泄气道。
“怎么可能,师云这小子平日冷冰冰的,跟个木头似的,唯独看到你会脸色温和些。”
“退一万步讲,他不喜欢你。这么些年,他能接触的母的,除了我也就一堆母蚊子了,他还能喜欢谁?到时你俩把婚一结,红被子一盖,日日同寝同食,你再展现你女孩子家的温柔,来个先婚后爱,多容易的事。”
简些侃侃而谈。
丁灵脸被羞得通红。
仔细想想,姑娘讲的又似乎有些道理。
可万一,师兄……喜欢简姑娘,怎么办?
陛下与姑娘两情相悦。陛下打心眼里疼爱姑娘,姑娘也是满心都是陛下,师兄哪会有机会。
若是被陛下发现了,师兄怕是……
“好。”丁灵神情严肃,表情认真,“我想要……赐婚。”
简些笑,“好!这个媒婆我做了。”
简些捏捏丁灵的脸蛋,“你就等着当新娘子吧。”
丁灵脸色通红,点头。
简些走进景行宫。
一身红色霓裳裙的女子缓缓转身。此女子螓首蛾眉,容色绝艳,风姿绰约,眼神清冷,神情倨傲。
简些来到古代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子,尤其是这身烈焰色红裙,配上娇艳的大红唇,和她那鬼斧神工般精致的五官一起,简直是古代范冰冰。
“言清之,这位大美人是谁啊?”
简些眼中满是惊艳,问。
言清之见到她,严峻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他下了台阶,“这是长华郡主,是虞亲王的长女。”
莫非是那位被……那啥了的长华郡主这般倾城姿色,果真是天妒红颜啊。
长华郡主睨了简些一眼,又看了看言清之,勾起嘴角,“这便是陛下当年撇下十万将士,孤身闯回京都要见的心上人”
“也不过尔尔。”
简些瘪嘴,心下不服,正要回嘴。
她听到言清之说,“长华你的眼光向来独特。我却觉得简些甚好,不论长相性子都像是冥冥注定一般,恰合我心意。”
“言清之,你也挺合我心意的。”简些毫不吝啬地夸回去。
言清之上前牵住她的手,笑,“嗯。”
长华郡主偏过头去,冷哼一声,“不过一个女子,随陛下如何宠幸,莫要碍事就好。”
言清之眸色加深,眼神转冷,“长华,简些会是我的妻子。于私,你得唤一声表嫂,于公,你得称臣。”
言清之的话不容置疑,长华咬唇,慢慢低下了头,“是。”
大美人临走时似乎用余光瞪了简些一眼。
“言清之,郡主大美人看上你了?”简些开门见山。
言清之皱眉,“不是。”
长华因为他当年为见简些一面以身犯险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又因为他推了不少当地官员上献的女子,而担心他与那些官员闹僵。
言清之跟简些解释,“长华是怕我色令智昏,影响大事。”
简些不太信,她有点危机感,长华大美人看她的眼神跟看眼中钉肉中刺似的,哪能是为了公事,绝对是私事。
“你家的苗子倒是真的好。个个都长得好。”
简些感叹。
她来到古代,终于相信小说里都是骗人的,哪能碰一个男的就长得光风霁月,英俊帅气,见一个女子就是貌美如花,气质如兰。
这年头歪瓜裂枣可多了。
言清之轻笑,“并非是我谢家的功劳。据说长华的母亲雪容公主当年是燕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她生的孩子,样貌自是极好的。”
“那你的母亲呢?”
“我的母亲……”言清之眸色温和,眼神逐渐游离,似乎在回忆,“母后在我记忆中是很美的女子,很温柔,从来都谨守皇后的尊贵。唯一一次,她不顾形象地生气,大声哭泣,是在知道我要被送往凉国当质子的时候。”
言清之眼眸黯淡下来,嘴角挂着淡淡的苦笑。
“可哭没有用。她最终还是笑着,送我上了去往凉国的马车。”
简些暗骂自己,这张嘴太碎了。
“我不大会安慰人,来,抱抱吧。”
简些说着,张开双臂,抱住了言清之。
言清之环住她,“这样就很好。”
不让言清之再没日没夜地处理公务,简些拉着言清之去吃饭。
“言清之,要遇到薛世子,你会不会,一刀咔嚓了他?”
简些思虑良久,问。
言清之沉默,良久,他开口,“若非特殊情况,我不愿伤了晋宸。”
“他那种泼皮似的痞子,你们怎么做的朋友?”简些疑惑。
言清之笑她对薛世子的形容,“十多年前,我们同拜当年的尹太傅为师,在明学堂,同吃同睡,算是同门师兄弟。他一向胆子大,又能说会道,常把我随侍的几个公公唬得一愣一愣的。我们就时常溜出宫去玩。”
言清之眼带笑意,真真切切在怀念当初。
“得知我将被送往凉国,他甚至试图带我逃出宫去。”
“我那时虽有几分少年意气,却也深知自己的身份。都到宫门口了,我还是走回了寝宫。晋宸当时气得差点往我后脑勺扔石头。”
“后来,他偷偷骑着薛侯极为宝贵的西域天马,不远千里追上了使团的马车,送了我一柄赤霄宝剑。”
简些恍然,“是你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把剑。”
“是,赤霄宝剑是薛家祖上当年出征漠北时,得到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宝贝,此剑极通人性,削铁如泥,威力巨大。是薛家家传之宝。”
“就因为一把剑,你记了他那么多年?”
言清之说,“不是一把剑,是一份同袍之情,友人之谊。”
“当年,他是唯一一个让我不要一味委屈求全的人。”
十年生死两茫茫,他曾远离故国数年,能记得的,能怀念的,也就那么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