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时候天就阴得厉害，灰色的阴云遮天蔽日，沉沉地压将下来！到了下半晌的时候，又起了北风，那风渐渐的大了，带着刺骨的冷意呼啸了起来，吹得北街街口短工们的小火炉都没法烧了，大家挤挤挨挨的聚在墙角里，袖着一双手，缩着脖子，看着路上来去匆匆的人们。

“走了，今儿没戏了！”人堆里不知谁叹着气吆喝了一嗓子，跟着，大家三三两两的四散了去，今儿他们这几个可不白出来，上午给街口范家粮店抗包，他们十来个人，一人二分银，大家伙儿也没要银子，库底的陈米一人分了二十斤，够本儿！

“咱们再等一会儿，说不得还能等一趟活儿。”只剩了陈春生和陆大郎没走，别看今儿天气不好，可运气正经不错，离天黑还有大半个时辰呢，反正回家也没事儿，倒不如再看看，万一还有活儿呢。

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陈春生念叨着：“今儿这雪必定小不了，这一下，咱至少三四天没法出来，正好在家好好歇两天。”

“嗯，我听大叔的！”陆大郎嘴角弯弯，心里轻快，那被冻得青紫的脸色也好看了起来，今儿上午的活儿，他也去了，他力气不够，扛不动米袋，便帮着打扫了米仓，连着拉米的几辆大车和拉车的牲口拉在地上的屎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掌柜的一高兴，也给他称了十斤的陈米，足够家里吃四五天的了。

果然，让陈大叔给说中了，没等多大一会儿，就有活儿找上门来，是给西街一户人家新迁来的人家修理房顶，他仗着年纪小，身子轻，在屋顶上走动容易，和陈大叔搭配着，没用半个时辰就把活儿给干利索了。

主人家大方，拢共给了三十个钱的工钱，陈大叔分了他一半，陆大郎硬是没都要，只拿了十文，这就很不错了。

俩人揣着刚到手的银钱走出西街的时候，风更大了，阴云也压得更低，大雪眼看着就要来了。

汇入匆匆的人群，俩人快步回了北街，北街街面上的摊贩们也都开始收摊了，不少离着家远的摊贩，不愿负重赶路，只得降了价格，大声吆喝着，在小赚的范围内快速出货，不少路上匆匆的行人一听这价格，立马转了方向一头扎进了抢购的人群，快准狠地抢下相中的东西，扔下应付的银钱，挤出人群，奔赴下一个摊位。

陆大郎从怀里掏出三文钱，想了想又放回去一文捏在手心里，跟在陈大叔身后，跃跃欲试地看着被人团团围住的摊位……

清完货物的摊贩前人们一哄而散奔赴下一摊，剩下摊贩快手快脚底收拾东西，卷巴卷巴塞进箩筐，扔进车里，揣好银钱，或背起箩筐，或推着独轮车匆匆往家赶去。

不大会儿的功夫，买东西的人们也渐渐地四散开去，街面上的摊贩十去七八，只剩下稀稀拉拉几家尚还有货的摊贩缩着脖子仍坚守在摊位上，嘴里的吆喝随着一双微眯的利眼来回扫视着路上来去匆匆的行人，抑扬顿挫着，寻找潜在的客户。

刺骨的北风里渐渐的带了些细小的雪粒子，夹杂在呼啸的北风里，漫天洒将下来，砸在人的脸上，冰寒刺痛！

陆大郎停在了一处正在收拾的肉摊前，深色的肉案上只剩了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倒是肉案旁边的箩筐里散乱地扔着几根大骨。

正收拾东西的屠户只看了他一样便没了招呼的兴致，只不大热情地吆喝一声：“白天二十四文，现只要二十文一斤，要多少？”

陆大郎袖筒里捏着铜钱的手紧了紧，眼睛从案板转向了旁边的箩筐，捏着钱的手指搓开，一枚铜钱留在手心里，把手指尖捏着的一枚铜钱递了过去，抿了抿青紫的嘴唇，用干哑的嗓音道：“我要一文钱的大骨。”

屠户闻声，手下一顿，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举起的手里拇指和食指捏着的一枚大钱，略嫌弃地撇了撇嘴，转头看着放着骨头的箩筐，摇了摇头，从里面挑出两块肉多些的扔在案板上：“两文！”

那两块骨头小是小了些，上面却带着好些肉。

陆大郎看着案上骨头，摩挲着手心里的一个铜板，狠了狠心，一起递了过去。

“给我也来两文钱的骨头，再割半斤肉！”陈春来跟着递了十文钱过去，往箩筐里捡肉多的也挑了两根骨头，这骨头上至少能刮多半两肉下来，搁在平时，一根便要两文钱呢，拿回去，刮下来的肉留着过年包饺子吃，骨头敲碎了炖汤，连米都不必下，熬煮上一个时辰，再扔一把切的碎碎的干菜进去，热乎乎的喝上一碗，好喝还扛饿！

那屠户收了钱，利落地从那块已经被冻得发硬的五花上切下一块来，往称盘上一放，高高的半斤，称完再按着陈春生的要求，从中间一切两半。

陈春生拿起一块硬塞进陆大郎的手里，另一块自己揣了，边走边道：“咱爷俩可不兴推来推去那一套，今儿这活儿，咱俩一人一半，都是你应得的。”

陆大郎快要冻僵的手抓着骨头并那二两多的肉，抿了抿冻得干硬的嘴，不大好意思地看着陈春生：“若不是您带着……”

“嗨，说这个干啥，我跟你爹那可是兄弟！”陈春生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带着这孩子出来受这样的罪过，已经是他无能对不住陆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