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吞棉叼了根狗尾巴草蹲在河岸边,百无聊赖地盯着卷起袖口,弯腰下河抓鱼的苏绥,边看边指挥道:
“往那边点,哎哎不对,它往那边去了……哎呀这都没抓到,你可真是……”
半截话堵在了嗓子眼,苏绥偏了偏脑袋,乌黑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在肩膀另一侧,他一脸幽怨地望着云吞棉,道:“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
云吞棉乖乖闭了嘴,继续一边饿着肚子一边看他抓鱼,并且又在漫长的等待过后忍不住对他道:“我觉得等你抓上来鱼我就已经要饿死了。”
“马上,马上就好!”苏绥头也不回,敷衍道。
云吞棉叹了口气,问他:“你为什么不用法力呢?”
苏绥一脸严肃道:“那会破坏珠蟞鱼[1]的肉质,我要保持食材最完美的状态,做出来的肉才会鲜美异常。”
这话听着倒是没什么毛病,甚至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仿佛苏绥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大厨。
不过见识过苏绥无论做什么菜最终都会做成一坨黑糊糊的云吞棉只觉得,他就是在说屁话。
“我说你啊,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自己做饭很好吃的?”云吞棉扶额。
“只要是个人,吃过我做的饭都觉得很好吃啊。”苏绥笑眯眯道。
云吞棉瞧着他的笑,只觉得绵里藏针,蜜罐里面渗着毒药,隐隐带着威胁的意味。
不过她倒是不怕,甚至格外大胆地戳破了他自欺欺狐——
“得了吧,还不都是你威胁的,若是有一个人说不好吃,你就会带着他们来到这里,他们心中惧怕,自然一个个都觉得'好吃'了,那样的'好吃',谁又知道到底是不是发自内心呢。”
苏绥抿了抿唇,墨眉微微蹙起,狭长的眸子垂下长睫,眉梢眼角爬上了些淡淡的哀愁与嗔意,一副被伤了心,泫然欲泣的模样。
令云吞棉更为惊奇的是,他的头顶上冒出了两只白色的尖尖耳朵,耳尖正在沮丧地向左右两边压下,身后也冒出了九条尾巴,每一条都没什么精神地垂下,似乎代表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时不时抬眼去瞥云吞棉,又低下头去,动作小心翼翼,明亮的金眸里泪水涟涟,雾气朦胧。
云吞棉:“……”
犯规!太犯规了!装可怜不够居然还把狐耳露出来!
委屈巴巴的兽耳美少年,此刻就像是被欺负了一样欲哭不哭的站在她面前,无声地控诉着她,云吞棉就算再如何狠心,也说不出半分让他难过的话。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不要再这样看着我,”云吞棉抬手捂住眼睛,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苏绥还没被先教会人间之情,她就先要溺毙在对苏绥纷乱且不知所然的感情里了。
真真是一团乱麻。
“就为了一句好吃值得吗?!”云吞棉生生长叹了一口气,不知很懂狐狸的脑回路。
苏绥点点头:“值得。”然后想了想,又摇头道:“不过我现在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把你扯进来,”苏绥道:“若早知道会发生这么多事,害得你回不了家又被坏人觊觎,那么我一定不再那么任性,在你来我摊子上的时候就把你赶走。”
他说这句话的神色分外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云吞棉,声音坚定而铿锵有力,大抵是早先就这么想过。
空气就像是有一瞬间的停滞,令云吞棉的呼吸猛然一窒,大脑也空白刹那,而后才开始慢吞吞地运作。以至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先回复,而是先别开了视线,结结巴巴地哈哈笑道:“哈,你早这么想不就好啦!都怪你,害我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没回家,要是当初我没遇到你该多好,要是耐着心等那两位嗦花甲的小情侣走人再去坐下……该多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果然,她也是这么想的。苏绥扯了扯嘴角,他们本不应该相遇,一切都可以堪称“孽缘”。
他心中不知怎地憋了一股气出来,无处发泄,恰在此时,有一条珠蟞鱼从他脚边的浅水里晃晃悠悠爬过去,六只小短脚并用,四只黑豆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边爬边看苏绥的脚,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苏绥凝神扬手,猛地向下一抓,从河中狠狠抓住了那只珠蟞鱼,伴随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水珠,高高举起来。
那只珠蟞鱼大惊失色,六条腿慌慌张张地乱蹬,想借着滑溜的身体从苏绥手中窜走,然而苏绥的五指紧紧扣拢它,力气大的不像话,任凭它再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
苏绥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郁结散了大半。他光着脚从河中走上岸,白皙如瓷的手朝前一递,把那只珠蟞鱼送到了云吞棉的面前,脸上期待的神情像是在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