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烛台上的蜡泪已经堆积成一座小丘,宛如红粉色的珊瑚礁,红纯稠厚,形状奇异瑰丽。
屋里透漏些许微弱天光,疏疏淡淡,影影绰绰,全都如数落在男人锦袍上。
胡嬷嬷眼睫微敛,伸手隔着厚棉布覆在药罐上,倒篦出药汤,淡疏道:“主子,先喝药吧。”
翟西脚尖触地,摇晃的躺椅乍然停下,他伸手接过素白瓷碗,节长手指如冷玉搭在棱棱碗壁上,缓慢的搅动药汁。
倏然,他停下动作,声音不轻不重的问道:“她出去了?”
胡嬷嬷颔首:“是的,不过已经让花晖暗中跟上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嗯。”翟西猛然拿起碗,一口气全部送入口腔中,毫无迟疑停顿。
药味很浓,舌尖的涩意在药汤下去后,瞬间如退潮的浪水般重新席卷上来,男人虚弱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波动,又重新躺回去,嗓音喑哑道:“今日雨停了。”
胡嬷嬷看了眼窗外:“主子,您别太劳心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笃笃笃”
“进。”
小厮着黑衣匆匆躬身进来,袖口轻拍,微行礼:“爷,门口有人来访。”
男人勾起眼,身子倚在椅子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让她进来吧。”
小厮颔首,起身退出屋子,没多会儿门就被掩上,进来一个戴白色帷帽的娇柔身形,见到翟西后她气息一顿,但还是摘了帷帽,露出一张稚嫩淡丽的脸。
“傅小姐一大早便来王府里探看本王,真是辛苦了。”男人躺在那里,没看她一眼。
傅娇娇看他一眼,身形微晃,面带犹豫。
那日在傅府见到他时,傅娇娇便本能的躲避,用哭泣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不简单,和那个人一样。不同的是这人的心思更加深藏不露罢。
“娇娇见过王爷。”她福身行礼,翟西手轻摆,算是免了。
“傅小姐来也来了,瞧也瞧过了,可以自行回府了,嬷嬷,送客吧。”男人面露疲态,翻了个身,不再理她。
胡嬷嬷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垂眸道:“傅小姐,请吧。”
傅娇娇没反应过来,一时愣在原地。看了看胡嬷嬷,又看向翟西,见两人的态度这般,她面色微冷:“这就是王爷的待客之礼?”
男人此时已经呼吸均匀,背对她,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胡嬷嬷上前一步开口:“傅小姐,主子的态度您也看到了,请回吧。”
傅娇娇气结,湛蓝色的眼珠笼上淡淡冷漠,“王爷先派人往傅府传递信息,却又这样三番四次的拒绝我,到底欲意何为?”
她怫忿,口齿绝然道:“我傅家虽然落没了,但也不是这样被糟蹋的,既然王爷态度如此鲜明,那便不谈了,娇娇告退!”说罢,转身便要走。
“——傅小姐这样就露出了马脚,前功尽弃啊。”
男人突然喟叹的语气拉住她,她回头,看到男人已经“醒”来,眼睛半阖着,刚才的话像是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傅娇娇眯眸道:“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食指沾了点茶水,兀自般在桌上写划,不经意言:“傅小姐,是哪个傅小姐呢?”
暗潮涌动,骇浪拍崖一切动作均在此刻僵住。
傅娇娇在听到翟西这句话后,浑身血液当即便静止流动,她原本就素淡的脸更白了几分,“王爷说的是什么话?阿爹姓傅,娇娇自然也姓傅,自然是傅娇娇。”
闻言,男人轻嘲,抬眼,慢条斯理道:“本王可没有说,傅小姐不姓傅。”
傅娇娇心一颤,眉头微紧,自己刚才的话显然已经不打自招,可她还是嘴硬道:“王爷知道那便好,往后莫要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
翟西:“此言差矣,傅小姐自然是傅小姐,可傅娇娇是早就逝世了,眼前的傅小姐是傅鄂傅大人的千金,傅、薇。”
他一字一顿道,语气温善,面庞柔和,在傅薇眼里却像寒夜里的小芯花蛇,吐着猩红信子,发出危险信号,似乎下一刻便会腾空而起一口咬住她的脖子。
翟西这样直接撕破她的伪装,傅薇浑身发抖,血液渐凉,嘴角嗫嚅微颤。
蓦然,男人爽朗笑出声儿,嘴角噙笑,目光逼狭:“本王近日在练如何只凭着嘴皮子就能吓人得功夫。”
翟西这一笑,气氛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逼迫,他目光犀利摄人,看的傅薇头皮发麻。
“——王爷,到底想说什么?”傅薇目光渐漠,她知道自己再继续装傻下去就是个笑话了。
翟西:“本王十分好奇,傅小姐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就和傅娇娇调换身份的?”
傅薇钝滞片刻,竭力调整情绪,“此事与王爷无关。”